女子有些茫然,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她缓缓垂下头,怔怔望着那颗跳动的心脏,好一会儿,又将目光落到神色震惊而又惨白的钵多罗脸上,痴痴地咧嘴一笑。
“小目!”钵多罗失声惊叫。
与此同时,那捏着心脏的手用力一收,在一瞬间,将其猛然捏得粉碎。
血,溅了钵多罗一身,溅到了他的脸上,溅进了他的眼眸中……
下一刻,钵多罗倏地坐起,当那只残酷的手抽离的时候,紧紧拥住了面前缓缓垂落的身子。
“小目,小目你不要睡,小目!”钵多罗将女子紧紧抱在怀中,通红的双目,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赤目子的眸子缓缓失去光彩,她呆呆地看着钵多罗,没有一丝气力地躺在他的怀中,嘴角淌出鲜血,无意识地低喃着:“钵多罗……好冷……小目……好冷……”
“不怕,不怕……钵多罗就在你身边……”他奋力揉搓起女子的肩,想温暖那逐渐冰冷的躯体,可是,怀中微微颤抖的人,却丝毫没有起色。
庚炎看着惊慌失措的男子,看着两人两相依偎着,就好似自己不存在一样,他的脸色顿时冷了起来,微微半敛了墨色的眸子,染满血沫的五指抽了动一下。
“够了,庚炎!”钵多罗猛然抬头看向他,溢满泪水的眸子,一时间竟是凶狠的,庚炎不禁愣住了,刚有动静的手指顿了下来。
“她活不了……留她全尸……行么……”那语不成调,词不成句的话,每一个都带着痛得窒息的音色,男子的周身笼罩着浓浓的一股哀伤,不论用看的,还是感受的,都是无边无际的绝望,无能为力的割舍。
庚炎的脸抽搐了一下,目光危险的看着钵多罗,他本是不打算再动那个愚蠢的小蛇妖的,可是,当钵多罗的目光锁在自己脸上时,那眸底深处的不信任,与袒护,都令他呼吸沉重,思绪不受控制。
“你就这般不信我?”他冷冷扬了扬嘴角,看到男子慢慢诧异与不安起来,残忍地吐出话语,“如你所愿,”而后,抬起手,毫不留情地劈向男子怀中的人,“定让她灰飞烟灭!”
“不要!!!”
钵多罗惊恐地瞪大双目,突然将面前的男人用力一推,电光火石间,一个银白的事物忽而从他袖间飞出,毫无预兆的,竟将正庚炎撞向了身后的墙壁。
在所有人的诧异中,那事物又旋然飞转回来,于地面撞出一道漆黑的缝隙,一眼望去,深不见底。
钵多罗见庚炎动身又想回来,他几乎没有过多思考,一把将怀中的女子推进了缝隙,而后跪在边缘,看着懵懂的女子,眼眸半睁地望着他,缓缓沉进黑暗之中,那只微抬的手,似乎还想抓住他……钵多罗痛得剧烈地喘息着,颤抖着握紧了手……
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好好的睡一觉,或许醒来后,便是不一样的人生……
漆黑的缝隙里,很快便不见女子的身影,只有一股微凉的风从里灌出。
这时,一边的庚炎忽而低沉笑了起来:“这样也好,没有什么比你亲手将她推入龙渊更加残忍……虽然,只不过是一个坟墓……”
钵多罗愣住,失神地望着那裂开的黑色缝隙。
他忽而想起雪蟾精,原来混沌所连接的地方便是龙渊……难怪,当初雪蟾精会误入优罗钵界……
心口忽而痛得欲要撕裂,眼前阵阵发黑。
钵多罗猛然站起来,身子刚往前倾,背后便扑来一阵冷风,腰间被紧紧箍住:“你想为她殉情?!”
他只听到庚炎愤怒的声音,下一刻,意识终于坠入黑暗,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这几章有点虐……
、第一百一十四回
幽暗的深渊,黑色的无头巨龙缓慢向前游走,当接近一处爬满藤蔓的洞口时,黑龙将背上毫无生息的人丢到了洞口边,然后退入黑暗,很快便不见踪影。
一股无形的力量忽而纠缠住地上已然僵硬的躯体,凌空托起,犹如被什么牵引着,朝着洞口移动。
刚行了片刻,洞口的结界突然显现,抵抗着外来物的入侵,在一阵激烈的摩擦中,终是不敌那股牵引的力量,任由躯体穿了过去。
过程中,那躯体没有丝毫动静,俨然是一具早已气绝的尸体。
“真可怜……”沉闷的声音,低低传来,带着一丝怜悯的笑意。
洞内古怪诡异的阵法闪烁着奇异的微光,那被困于中心的苍白人影,抬手抚过尸体被穿透的胸口,鲜血早已凝固,原本应是有一颗跳动之物的地方,而今只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
“连心都被捏碎了……”那诡白的人影始终含着莫名的笑意,脸上惨白的面具,在一片微光中,显得阴森恐怖。
他惋惜一叹:“若再狠心一点,至少可以得到一样梦寐以求的东西……呵,我也好看一幕更为精彩的戏,可惜……你的心,始终不够坚强啊……”
男人收回手,静静地看着身前的尸体,默了片刻,忽而莫名地问道:“你一定不想死对不对?”
当然,无人回答。
低笑几声,男人略有些癫狂地压低声音,惨白的没有轮廓的面具更加可怖,他对面前的尸体说:“不怕,我会救你的。当你再次醒来,你的心,将比任何人都坚硬,你的力量也会比现在强出百倍。现在,好好的睡一觉,好孩子。”
◇◇◇
混沌的水墨莲池,和衣浸在里面的平凡男子,俯身靠在一只莲蓬上,背对着岸边,那一头长长的墨发,铺了池面几乎半边。
过了许久,面无血色的男子微微睁开了眼睛,可他没有再动,就这样出神地望着莲蓬边,浸着自己发丝的水流。
他想,他一定是被盛怒的庚炎丢进水池的,不然,这次不会连衣物都没脱下,就浸在了水里。
他一定……很生气。
“你恨我?”岸边传来那深沉融远的声音,钵多罗愣了一下,于莲蓬上支起身子,转身望去,才发现,原来那傲慢尊贵的神尊,正衣着整洁地半卧在池边,手里把玩着一件银白的事物。
钵多罗的目光落到银白事物上,那正是小目在他们离开魔界的时候送给他的镜子,前不久也是此物将混沌打出一条缝隙,让他误以为是一条生路,亲手将小目推了进去。
收回目光,钵多罗回身继续趴在莲蓬上,脱力地闭上双目。
他好累,不想思考,也不想说话。
庚炎眸子一冷,飞身瞬间跳入池中,水花四溅,在一片飘浮着墨色发丝的水池里,他嵌住钵多罗的下巴,提向自己,沉声问:“你就这么伤心,这么难过?”见钵多罗始终失神着,心底那股无法排解的怒意,更是不停上涌,手上便失了力度,几乎要将那张楚楚可怜的脸颊就此捏碎,“是她先对我不敬,如果死的人是我,你会这么难过吗?”
钵多罗原本还皱着眉头与男人无声抵抗着,当听到男人如此问话时,忽而有些怔忡,片刻,他勉强摇了摇头,轻声说:“你不会死。”
庚炎心口一紧,冷笑了一下:“所以,你从不担心我的生死,为何你能这般冷静?”他忽而松手抚向钵多罗眉间的那颗红痣,“为何回来了,你还能这么无情。”
钵多罗心中一动,他似乎听到庚炎说了什么,可是男人又突然沉默了下来,他想问,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两人无声默了许久,除了池间水流的声音,便是两个人淡淡的呼吸。明明那么贴近,却又好似远得触手难及。
“庚炎,”在这诡谲凝滞的气氛中,钵多罗终于开口,“我不恨你,我也确实很难过,但我难过的是小目伤了你,也伤了自己……你们两人,我没有怪任何一个,若真的要怪的话,应是我自己。”
庚炎放下手,没有出声,他想听听男子如何解释,不论解释得好与坏,他都想要一个解释。
钵多罗疲惫地俯在莲蓬上,身后的男人包围着他,令他感到很温暖,他继续说:“那时推开你,我只是想留小目全尸,又才错手将她推入龙渊。我没想到混沌连接的地方,会是那个万劫不复的地方。所以……那时候想跳下去,只是想将她拉回来。毕竟,死入龙渊,魂魄不得超生,连转生的机会都得不到……”
庚炎略一挑眉,这个解释他可以接受,但是他睁眼所看到的那一幕,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
“她坐在你身上,你似乎很享受。”庚炎面无表情地说。
钵多罗轻笑出了声,抬眼望向身后的男人:“你真的不知道我那时无法动弹?”他不相信男人不知道他当时的情形,若早能挣扎得开,也是去墙上将他扒下来才是,又怎么可能和亲人般的女子,视若无睹地行那巫山云雨。
庚炎无声,很轻很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缓慢地,几乎已没了方才的那股无形的怒意,只是仍旧有些烦躁:“小家伙那样碰你,让我……觉得很肮脏。”
钵多罗愣住了,他沉默下去,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他无意识地抚了抚手臂,就好似自己身上真的沾了什么秽物。
肮脏么……庚炎说他很肮脏?
心底掠过一抹刺痛,半晌,他沉沉深呼吸一口气,默默收起情绪,平静地对身后的人说:“小目确实有错,错在不该轻易受阿释拏迦的蛊惑,她那么聪明,其实只要稍稍一想,就不会做出这么傻的事。不过,她终究舍不得伤我,否则那张爱慕相不会毁于她手。”回想起那个面目全非的女子,心底又升起一股悲凉,几乎难以呼吸,略微喘息着喃喃道,“她……始终还是那个天真良善的孩子……”
庚炎见他失神,俯身紧贴钵多罗的耳边,面上的笑始终是微含邪佞的,看起来有几分冷意,吐息缓慢:“妄想伤我,便是她最大的错。”就算真的将那胆大包天的小家伙一掌打得魂飞魄散,他也不会有一丝犹豫。
钵多罗微微蹙眉,好似浑然不知这忽而变得暧昧的姿势,只没有多少气力地反驳他:“我知道,所以我只求你留她全尸……”在小目伤他的时候,他几乎已经不奢望庚炎留她性命了。
说来真是奇怪,若是很久以前,怕是自己会死活不准庚炎轻易伤人性命吧,更何况还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人。
但现在的他,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冷漠……
他无声触到眉心上的红痣。
真的变了么……
庚炎的唇若有似无地摩擦着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