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一早,韦镒就起来吧守夜回来的永铭拉到一边,耳语,别人的生日都可以忽略,唯独像个老妈子惯着他和阿九吃喝的紫荆不能忽略。
永铭点头,三人里面就紫荆身世最可怜,明明出生小康之家,父母却因家乡闹水涝,来京乞讨路上活活饿死,遇上好心的师傅收养,但师父养了一群孤儿,也是穷的朝不保夕,一群师兄弟都是面黄肌瘦的模样。
“你成日在大将军帐里,有没有看见过鸡蛋?”韦镒摸摸腰间最后的几个铜板,买一个也行啊。
永铭摇头,皱眉思考,没听说过军队打仗会带鸡蛋做干粮的,福恒的餐桌也就比他们这些小兵分量足,保证吃饱,当然还有肉,但鸡蛋什么的没见过。
“你说我们那里去弄鸡蛋?”韦镒皱眉,望着战后关门闭户的城,分明就像座空城,哪里有卖鸡蛋的?
“有鸡的地方!”永铭挠挠头,打个呵欠连着一个哈欠,昨晚福恒半夜带兵回来也不消停,分明拿他当家雀呢。
“人就不开门!”韦镒侧眼看永铭,这个他难道还不知道,问题是怎么弄,那些老百姓就是不开门,当他是兵匪呢,他去试过了,这么简单还找他商量什么?
“咱们再去试试。”永铭还没遇见过有钱没东西买的情况,他如今的思想是怕有人卖,他没钱买,想着也摸摸自己的荷包,也没几个铜板,想想福恒已经很久没给他发月钱了。
“去哪儿?”最喜欢凑热闹的紫荆忽见永铭和韦镒躲在一边凑铜板,好奇地伸出自己的脑袋,心里嘀咕,又想瞒着我做好事。
“出去走走!你不是要去看……”那个景什么吗?韦镒摸摸鼻子撇开眼。
“景大人今天要陪福大帅去巡边,已经出去了!”紫荆抱着罐子心情沮丧,今天可是他二十及冠的日子,本来想把偷偷腌制的杏干请人尝尝。
“抱得什么?”永铭左顾而言他。
“是杏干,不过现在不能吃!”紫荆笑,景大人还没吃,大家都不能吃。
韦镒和永铭对视:那个酸溜溜的东西叫做杏干啊,难怪那味道,像女人吃得,不过充饥还是不错的。
“现在不能吃,因为……晚上我给你们吃!”紫荆抱着罐子往里面走,期望景祺能在傍晚回来,他一直想请景祺第一个吃,然后再请阿九、韦镒、还有柳大哥吃。
“他不会发现少了许多吧?”韦镒有点担心。
“看样子还没打开。”永铭不乐观,他们俩隔两天偷一颗,好像都拿了一个大坑了。
“福大帅那里没有这些?”填补填补!韦镒侧眼看永铭。
永铭一个无奈的眼神:要有,他还用跟着韦镒偷着吃吗?福恒那小子如今只喜欢吃肉。
“我想,我们还是赶紧买鸡蛋吧!”永铭感觉情况非常不妙,于是二人,后面追来一个紫荆三人齐刷刷去买鸡蛋。
结果可想而知,鸡蛋的没人卖,他们三个人在城里向巡逻的似的晃悠了一圈,仍一无所获,就在他们束手无策时,他们三人忽然在某处篱笆墙外听见了鸡的声音“咯咯咯——”
“是母鸡!它在下蛋!”紫荆熟练地爬上篱笆墙往里面张望,十分肯定地说。
“我们先拿鸡蛋,再把钱放在鸡窝里?多放两个?”韦镒挑眉。
永铭隐隐有些不安,但想到鸡蛋也不禁点头,索性把钱给了韦镒,也趴在篱笆墙上往里面张望,不知道母鸡什么样,更不知道韦镒偷鸡蛋的模样,拉长脖子张望。
这一看,只看见墙里的人家,满是凌乱,屋顶的茅草也像睡乱的头发,一团糟,不知怎么的,永铭感到一种凄凉的味道。
“我也去!”紫荆猴似的一翻就进去了,连声都没,活像天生的黄鼠狼,不过黄鼠狼没他这样好看的。
永铭微微一愣,忙也要进去,只见裤腿被什么拉扯,做贼心虚,不禁微微下视,只见一个三两岁小孩子,瘦瘦的样子,把一只瘦瘦的小手落在他裤腿上,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仰望着他,然后喊:“爹……爹?”
永铭嘴一抽,说不清什么滋味。
“爹爹?”小孩子小眼一眯,冲着永铭又喊。
“我不是你爹爹!”永铭忙下篱笆,搜遍全身寻出一根肉干放进小瘦娃嘴里“去去去——去找你娘……”别喊我爸了,喊得永铭心虚。
小瘦娃娃抿着肉干很高兴,对着永铭笑得高兴还喊:“爹爹!”然后撒腿就往篱笆墙礼跑:“娘——娘——爹回来了!”永铭一跤跌在了篱笆墙下,拔腿就准备跑,但怎么跑的了,小屁孩那一喊,把邻居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喊出来了。
“鸡蛋得手!”韦镒和紫荆各抱了两个鸡蛋翻墙而出。
于是三个人被当场捉个正着,胸前大大的“兵”字把人都出卖了。
四个鸡蛋的问题很严重,论罪当斩,永铭自然当然不让说偷鸡蛋的是他。
路过街边巡视,处理问题的是那个据说新任雷厉风行,爱民如子的成将军。
于是民众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永铭等三个人被绑在民妇家门口跪着等斩首。
紫荆哭得一边的妇人纷纷落泪求情,因为紫荆怎么看都是个半大的孩子,这让她们想起了自己被绑走当兵的儿子。
韦镒看着永铭不知道自己该什么表情,永铭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土堆里,但这还不是最丢人的,那个小笨孩还抱着永铭,不让人砍,一个劲喊爹爹,哭着说:“爹爹要死了——”急得他娘拉着孩子,直说他不是,他是来我们家偷鸡的。
“可他给伢子肉吃,娘——给肉吃的难道不是爹吗?你说爹回来了,就会给伢子肉吃……伢子吃不饱……”孩子抱着永铭的胳膊,声音在永铭心里打转。
“我不是你爹——”永铭低语,实在没颜面说话。
“傻瓜!”紫荆扭过脸骂永铭,傻瓜,没这孩子那成将军的早下来了,认一个儿子还可以赚一个老婆,捡一条小命。
“你是我爹,你就是我爹……”孩子父亲在小伢子很小时就被抓去当兵了,小伢子只记得他爹也穿着永铭今日一样的衣裳,每次天黑尽了回家都在篱笆墙上偷偷摸摸地,然后又走了。
“你认错了!他真不是你爹……”女人哭泣,拉着嘶声力竭的孩子,哭得肝肠寸断。
成森要杀鸡儆猴,罪状还没数,就被孩子女人的哭得没法儿,正着急,就听那边大喊:“刀下留人!福大帅来了!”那边福恒就被永铭的侍卫快马加鞭找来了,瞪凸了成森的眼,三个小兵,也要大帅出马?
除了把脑袋几乎扭向反方向的永铭,众人皆扭头,看这个传说中修罗将军。
“刀下留人!”第一个跳下马救人的是景祺,一跃下马,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如今亲王身边不二跟班就有那个每天对他笑得分外诱人的紫荆小弟。
“刀下留人!”第二个是福恒的家奴将军福禄,一落马赶紧就把永铭扶起来,要解绳子。
“这是我抓到的!”成森不让。
“你一根经啊你!”福禄要骂成森,却有第三波人来了“刀下留人!”
接连四五波人过去了,福恒还没人影,成森这才明白,福恒未必回军营,但是给这小子护驾的人一个个假传将军令来了。
但老百姓更是翘首以盼啊,什么人啊,来就来吧,架子排场这么大,报信的都十余波啊,哪里知道不是福恒架子大,而是保永铭小命的人在拖延时间,这成森就像宋朝的包公似的,最喜欢斩了人再请罪。
“不知道福大帅什么旨意?”成森僵着笑问。
“此罪当回军营当众责罚,以震三军。”景祺当着成森,不让成森靠近永铭,省得永铭身后的影卫把成森给伤了。
“我觉得当众斩首,更能震三军。”
成森就一直没明白过,这个福恒身边的小侍卫到底是福恒什么亲戚,福恒的侍卫个个都跟护驾似的,在军营无所事事,还是跟只害虫似的让福恒清誉受损。男宠……他最恨此等无稽之谈,他要杀他,护大帅一世名节。
“你不能杀他!”福禄偷偷把成森拉到一边好言相劝。
“我就想杀他!”成森被众人劝出一股怒气,“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永铭听见此话,不禁扭头看着这个以刚正不啊闻名于军中的人,心中微微有些佩服,只是忠臣什么的,他最不屑,尤其是愚忠不知变通者都早死,而且忠这字在官场太多解。
这边眼见相持不下,最后一匹快马终于送来了福恒的口令:“福大帅,命成将军速速押送三人前往军营,军法处置。”然后来人,令人拿来三吊钱与一袋米,交与妇人道:“大帅说,两军交战,城中百姓家中艰难,遭贼无疑雪上加霜,这都是他的治军不严之错,命奴才送来这三吊钱和这些米粮,请夫人不要嫌弃……改日必当亲自上门道歉。”
一席话说得妇人们掩面而泣,似乎提到了痛处,让永铭第一次由衷的感到,原来战争不只是男人的事,回来途中,三人跟在成森的马后,永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韦镒侧头看永铭,愣了一下,想到他曾经听过的一句话,于是说:“任何一场战争都没有远离过女人和孩子。”
永铭挑眉,对这样的话从韦镒口中说出很是诧异。
“你想,打仗的不是她们丈夫就是儿子,死了的人死了,但她们活着多难受啊!”韦镒纠结,文绉绉的话他可不会说。
永铭皱眉叹说:“是啊,死了的人死了,但活着人还要忍着失去亲人的痛,努力活下去,养儿育女……日子一定很苦。”福恒要是死了,他家那群老婆儿子一定哭得把福府都淹了。
“很苦能活下去也不错,怕的是战争之后,田地荒芜,百姓接着等饿死。”紫荆一边走,一边说:“我家就是兵灾之后,地方无人管理,大坝失修发洪水,把我们那里都淹了,没淹死的,后来也饿死了……”
“我听说过,老百姓没饭吃,会交换孩子吃,不知道真的假的?”唯一忽然想起了而是历史老师的说的话来。
永铭皱眉,他在史书上也见过。
“我亲眼见过……”紫荆忽然低着头,咬着唇,浑身颤抖不已,大滴滴的泪顺着脸颊滑落,紫荆擦擦努力要忘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