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察到永炎的注目,永铭依旧脸上保持着嘴角的笑意,高兴福恒的成长,也觉得惆怅,情字总让人太莽撞,放下这个情字,任凭是谁都会披上伪装变成扎人的刺猬,圆滑如狐——
他和康安算是已经真正地走到尽头了,只是这尽头,怎么没有一丝释然,反觉得落寞又孤寂,活着,难道就是为了这么偷偷窥望吗?
第五章:散席
微醺的夜,皇上挥挥手,说了一声“散了吧!”
群臣匍匐跪安,等皇上离开,方才缓缓起身,三五成群的各自离开。
永炎起身时,许多人向他示意,又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他出去,自上次皇上暗指有许多大臣私下与皇子交接,图谋为何后,他们这群皇子身边顿时门可罗雀,除了永铭——
他已经脱离皇位继承人之列,他只能坐在亲王的位置上,一世为臣。
永炎想邀福恒同出,他以为只有初来乍道的福恒不会有这顾忌,但他错了,福恒是第一个对他点头,不等他会意,就被其他福家旧部簇拥着出去的人,一时间,永炎忽觉得落寞,
永炎忍不住转头看永铭,永铭似乎微醉,正被人扶着从座位上起身,那张白瓷般的脸依旧是看不出情绪的笑容,这个最亲近的弟弟,如今也只剩一个看似客套的壳。
永炎有些闷,在侍从的簇拥下迈出殿,迎着入夏的冷风踩在皇城的石阶上,抬头只见那飞檐上的月,似钩。
举目四望,入夜的皇城似乎不再是儿时仰望的四角天空,一盏盏大红的灯笼像无数窥探的眼在审视,在密谋,在等待……皇城就像一个儿时最美的梦,梦的背后是君臣,是主子奴才,是生与死的暗搏。
累,一个人仰望着,永炎觉得好累。
尤其是一个人面对着朝中人心的暗潮汹涌,孑然一身来去,永炎总觉得满身疲惫,多想能借谁靠一下喘息片刻,只是朝堂之上,谁又是他永炎可靠的人呢?他永炎出生卑微,无所依靠……生来就只有去争——
不由己,皇子生来就不由己,子凭母贵,尊卑、爱恨、情长皆不由己……恨自己是皇子,但不是皇子,他永炎什么都不是——
“你不努力就一辈子,只能像额娘一样被人踩在脚下,一辈人被人嘲笑、欺凌。他们只会说。你的额娘只是这皇城里的洗衣女人……”
永炎揉揉额际,抬眼重看皇城,他儿时就发誓,终有一天要他站在皇城的最高点,让别人不敢再嘲笑他的出身——路已经至此,他已经没有退路,失去永铭的信任、被康安排斥又如何?得到皇权就能得到一切,包括所爱……
看着永炎消失在大门处,福恒从暗处走出来,低着眼,他没有醉,只是入夜的皇城总有些他似乎遗忘了,却没有丢开的心绪在萦绕,让他脚步缓慢想要捕捉。
他是在这座皇城长大的,每次进宫,每次他去给皇太后请安,总觉得这里有一抹属于家的记忆,而这记忆被迷雾笼罩,藏在了波谲云诡的人心之后,他很急切地去寻找,却只能在这入夜的皇城捕捉、等待每一丝熟悉。
夜很冷,奴才们过时总会上前请安,询问是否醉了,要搀扶吗?
福恒只是摇头,他只是装醉,他只是在等那个短短几眼就扣住他心的人,他想问:我们相识吗?我们好过吗?我们……我可曾……爱过你?
一步挪作三步摇,福恒窥望的眼,回望了一次一次又一次,看着那边的门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要等的人却还是没出来,月色如此惨淡,又寂寥,到处都是藏着的迷雾,他福恒喜欢他,因为……他像家的感觉。
就在福恒要走完所有台阶时,怡亲王才姗姗出来,福恒停住脚步要寻个机会说句话,只是一转头看清怡亲王身上还扶着一个人时,雀跃的心就冷了,怡亲王怀里的人那是喝醉的十三皇子,据说是怡亲王的同母的胞弟……
那才是怡亲王的家人!
“为什么……为什么……”
十三皇子一路喃喃私语,被怡亲王与侍从架着一路下了台阶,扬长而去。
福恒站在台阶上静静地看着,一直看着永铭的身影消失夜色里:怡亲王连一眼都没看他,明明只有咫尺的距离。
福恒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望着已经渐空的石阶,握紧拳,明明他们擦肩时,他们之间只是一伸手的距离,他期期艾艾等的人就这么擦肩而过了,甚至、也许根本就没看见!他就走了……
永铭自然是看见了福恒的,从他扶着十三出门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阶梯上抬眼看着自己,期期盼盼的福恒,明明数年未见,相望时还是一眼就能知道那是福恒。
无论夜多黑。看着明明变了许多的福恒,依旧好似不曾分开这许多年的样子,一眼似乎就能明白,那是福恒在等他!欣喜?雀跃?还是相见不能相认的悲切?
夜色中福恒,只让永铭只觉得空白,只知道他不能回应那双等待的眼,不能给福恒一线希望,让福恒像从前一样,抓着一线生机又生龙活虎地卷土重来,他们不可能了……
“九爷,福三……”爷。小太监扶着永铭想回头。
永铭只是僵着脸说:“不许看!”不许回头,不许让福恒在来找他。
“为什么……”十三还在醉里喃喃自语,永铭只觉得心疼这个弟弟,也长大了——
刚才,曲终人散,为避开纷纷扰扰的人群,永铭停了片刻,方让随从簇拥着,恍恍惚惚地起身要出去。
只是一起身,永铭眼一花,才警觉自己身边刚才失了往日分寸。一直喝闷酒的十三弟还未起身,不由转过身去喊,一错眼惊见十三弟居然抓住一个宫女的手,死活不舍得放,羞的那宫女甚是娇俏,又有些悲戚。
十三弟正要分封,要闹出什么丑闻,皇阿玛的颜面怎么搁得住,今天是为福恒补上庆功宴,宫里绝对不喜欢闹出什么岔子,而且,永铭一眼就看出这个宫女是选秀进来的。
第一次,永铭心中燃起一丝恼怒,使劲拉开十三弟,帮那个宫女脱身。
永铭正想教育一下酒后失去分寸的十三弟,却听软软的十三弟拉着自己的手,分外有力,还没酒醒,却在喃喃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你是……”那话语甚是无奈又悲切。
而且这话问的蹊跷,永铭不由得酒醒,往那个宫女离开的方向看了看,触情生情,仿佛想起了往事,心中有些悲凉。
“你醉了!”永铭不带一丝情绪,拽紧十三离开这个是非地。
“我没醉……”十三喃喃还要说什么,就被永铭架了起来,和着他的随从把他一路扶下台阶,扶上轿。
歇了片刻,永铭不太喜欢自己多管闲事,但是每次都做了才说后悔有点本末倒置。永铭想自己和这个兄弟缘分是尽了,叹了口气,他转身才回到自己的轿前。
一低身永铭才进轿,就听太监小顺子喊了声:“给福贝勒请安。”
福贝勒就是福恒,立了军功后就直接提了贝勒,据说皇阿玛想封他郡王,只是内务府大臣们都不答应,但看样子也是迟早的事,皇阿玛要做的事情,没人能拦住,只等一个理由。
“王爷,醉了吗?”康安礼貌的问,失忆后的他似乎也少了昔日的猖狂。
永铭坐在侨中没有动,甚至连帘子也敢拨动出一个缝隙,心里盼着,就这样忘了,他对自己的说。但是聆听的双耳却是句句不曾放过,听进心里辗转回味。
“恩,有些醉了,刚才还送十三皇子上轿,这会子估计乏得很。”小顺子笑道:“福贝勒,先走了。”
“去吧!”
轿起,晃晃悠悠地朝前移动,永铭依旧没往后看一眼。
漆黑的皇城,他永铭能看见的也只有黑暗,不存希望。过些日子,他就将赴南地巡查治水工程。再见,他们只是同僚,也只能是同僚。
第六章:迷香
夜,已经深了。
福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路骑着马竟然跟着怡亲王绕了半个内城,远远地看着永铭的轿子进了怡亲王府,才悻悻地骑马晃晃悠悠地往回走,有一种被赶出家门在外飘荡的无所适从。
想进去。
尤其经过怡亲王府某个角门时,福恒竟然直觉只要他去敲,那门就会开,而且那门直通怡亲王的书房,书房里还有一张大床,那是……
福恒一怔,不懂自己在想什么,怎么就和床连在了一起?
“爷?我们……”是回府休息呢,还是进王府?
景祺上前询问,不知道自己主子和怡亲王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假装陌路?但要装又何必跟着?好几年不闻不问都过来了,这会子见面了又开始恋恋不舍?
“回府!”不回回府又能去哪里,那里又会收留他?
福恒调转马头回自己的“家”,只是头还是忍不住往后面张望了数次,才策马而去,像个还没进家门,就再度离开的游子。
他的贝勒府紧靠着昔日的福府,是工部奉皇上的命令年初才新改建的府第,按照贝勒的规格而建,看似华丽,雕栏画栋,只是陌生的紧。
别说这府中一处处花草,假山长廊都是陌生的模样,就连里面的丫头、婆子、连着夫人、妾室不少据说嫁给他福恒十余年了,福恒看着都觉得眼生,好似见过几面有些模糊影像而已,这还不是最奇的,最奇的是那个半路捡来的苗姬,每次转身离开后,他福恒连她的模样和名字都想不起来。
所以,每次回家看到那一院子的娇妻美妾,他心里就没来由想走开,不是迫不得已要回家,他几乎都在军营,有时候也和兄弟把酒言欢,然后喝醉了,爬上山巅或者海边的大礁石喊啊喊,舞枪又弄棒的,砍过山上的树,追过黄狼、也跳进过海里又浑身湿淋淋地爬上来……
闹多了,弟兄们都不敢和他拼酒了,私下里说他酒品差,和他拼酒跟提着脑袋给人砍差不多,最离谱的是——
他有一次醉的厉害,居然压着薛珂据说想霸王硬上弓,吓得十几个手下的将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抱开,强制送回府里
说起这事,很多人后来支支吾吾地还抖落了不少他不知道的事,例如他那时他嘴里还叨叨:“你是我老婆,羞什么,又不是第一次……”后面的话,好多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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