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自己的手瞬间加重了力气,雅思坚定地回握。我知,他懂得我的懂得。
两两相望,在彼此瞳孔中发现自己的影子,连神态都是那么相似。电光石火间,便有云垂海立的震撼。这样心花摇曳的默契,此刻他们灵魂相通。
缱绻了整整一天,夜深两人相携到饭店的公园里散步。冬天的小径和天空冻结得异常的干净。雅思把手插在他的大衣口袋里,小孩子一般亦步亦趋着走路。远处仿佛有着碎碎的铃声和诸声色相,渺渺茫茫地递过来。只听到两人的鞋子敲在红砖道上,美得简直是梦。
“Martin,Catherine想我去趟法国。”
“沈柏棠出什么事了?”贺峰一下就抓到了重点。
“他前一阵子患了重感冒,但谁也不让说。这两天稍微好一点律师才偷偷打电话求助。律师还说沈柏棠这两天心情低落,有时还会背着医生喝点酒。Catherine很担心,想回法国。可是你也知道后天青岛夏天百货就要开业了,这是大中华区第一个竣工的项目,也是Catherine接班的第一次大亮相,她很担心即使去了也会被沈柏棠赶回来。所以想让我代她去看看。”
“你怎么想呢?Jessica?”
“说起来,沈柏棠算是我半个老师。那么相信地就把妹妹和项目全交到我手上。而且,夏越这次和天堃的合作我是从头参与,好像看见一个孩子一点一点长大。论情论理,我似乎都没有推辞的理由。”
“‘似乎’?”贺峰玩味地摸了摸下巴。
“还不都是因为你?”雅思横了他一眼,“老是莫名其妙地吃沈柏棠的飞醋。”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贺峰失笑,“那时候我还不能确定你爱我像我爱你一样深。”
“哦?那意思是说现在你一点危机感都没有了?”
“对其他人也就罢了,对沈柏棠,我还真没什么危机感。”
雅思一脸问号。
“因为沈柏棠和我是同一种人。我不能给你的,他也不会给你更多。”贺峰耐心地道:“而你选择的是我!”
“这么有自信?”
“爱一个人要是连除了我没人能给她幸福的自信都没有,那还不如不爱。”贺峰理所当然地道,有一种淡然却坚定的自信,因此有舒缓的优雅。
雅思心里忿忿,却又实在爱煞他那沉稳与惊猛的气势。矛盾了半天,只得英雌气短地自我安慰,连张爱玲都说了爱一个人会低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何况你乎?
“不过,我还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贺峰板着脸道,“所以我决定谁让我心里不舒服,我就让谁身体不舒服。”
“哎呀,Martin,快放开我!”
“如果你想在去法国前把事情公开,我绝对配合。”
雅思恨恨地再在他伤处挠了一把,咬牙切齿地成为了俊杰。
清晨十点的阳光透过闻名遐迩的铁线莲花架的缝隙优雅地洒下,一瓣瓣如盛放的雏菊。穿过花架,转过几道镜廊,绕过一个喷银溅玉的天使温水喷泉,雅思随着仆人来到一间被紫色天鹅绒密密地包裹了起来庞大的起居室。仆人退下后,雅思试探着推开金色把手的门,顷刻陷入了紫色天鹅绒的包裹,天啊,这个屋子的四壁居然全装上厚窗纱!
“Vicente?Vicente?”
“Jessica !”低沉,柔和而有磁性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可能是刚刚睡醒,带了一丝暗哑。
透过天鹅绒窗帘的缝隙,雅思看到了刚从安乐椅上站起来沈柏棠,他被穹顶上惟一一线阳光打亮,连同唇角无懈可击的笑容一起成了这个没有窗户的房间惟一的光源。他并没有想象中的憔悴和颓废,人就被法国的暖冬呵成了淡金色,眼睛仿佛依然流连在王尔德墓前,欣然平静。只穿了白衬衣灰裤子,手里拿着一瓶勃根地Leflaive白葡萄酒,长得惊人的腿惬意地随意交叠着,极慵懒也极飒爽。
“呼!”雅思松了口气,责备像炮竹一下拍拍作响。“你干嘛把屋子弄得和个坟墓似的?还有,你怎么可以喝酒?明明知道抗排异药已经让你的免疫很脆弱了,怎么还这么糟蹋自己?你是不是觉得把Catherine交给我你就一点义务都没有了?”
“Jessica,一个星期前的今天是Catherine大嫂三十周年祭日。”
雅思顿时噤若寒蝉。虽然多时不见,但沈柏棠却已经成功地在她心中树立起了一个安全阀形象,淡淡矜持的笑意,不高不低的声音,沉静内敛,容止端雅,对人对事,有风度,更有距离。此刻听他用如此喟然的语气说出如斯感性的话,雅思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言语会辱没了曾经的浓烈。
沈柏棠带笑沉默,这样的神色就像寒冬腊月垂挂于屋檐下的冰凌,清澈透亮,太容易勾人想起一些寂寞凄怅的旧事。
“你越是想念她,就越是应该让自己过得好。”好久雅思才找回自己干巴巴的声音。
“逝者已矣,倒是我着相了。” 沈柏棠破颜而笑,屈指轻扣椅背,:“但是这句话太程序话了,为了安慰我受伤的心灵,你再劝一句吧。说到我心里去了,我就再也不喝酒了。”
雅思想了想,从桌子上拿着一个杯子一步步蹭到到他身边,看到他鼓励期待的神色,迟疑地俯□在他耳边小声道:“Vicente,祝你拥有一个能够安静下来的灵魂。”
话音刚落就惊奇地发现沈柏棠的眼睛顷刻间涌出那么多的感情,如同星空般,盛大而璀璨。雅思觉得甚至能触摸到他眼中的惊喜与热烈。软的,像窗下喷泉的潺潺水流,哗哗地流转。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也会被那水流卷走。
但也只是那么一瞬,下一秒,他就移开了目光,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似乎再没有什么,比此刻更该一饮而尽的理由了。”
““Vicente,你说话不算话!”雅思大嗔。
“最后一杯,你这句话埋葬了我的酒庄。”
56运气
“怎么会有时间过来?”沈柏棠向后躺在睡椅上;“我以为你该和Martin废耕废织;每天过得像没有明天。”
“喂喂喂;别动不动就把一顶‘红颜祸水’的大帽子扣给我好不好,我怎么废耕废织了?”
“打开书桌右边数第一个抽屉。”
“这是什么?”雅思随手翻了翻那厚厚的一叠英文资料,立刻被里面一长串一长串的专业名词弄晕了眼。
“公司智囊团对这次和天堃合作过程的分析。”沈柏棠笑了笑。
“你没看?”雅思不吃惊他对自己留一手的考核,反而吃惊于资料的崭新程度。
“为什么要看?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次合作会完美无缺。”
“天下哪来完美无缺的事啊?”雅思失笑。
“天下是没有完美无缺的事,可天下有很多看起来完美无缺的事。比如这次。”沈柏棠平静地道:“因为贺哲男,贺峰也会让他看起来完美无缺的。”
“贺哲男?”雅思还在迷惑。
“这次合作对贺峰纯属天上掉下来的机会,但他一开始也没太看重。不过是想借夏越在内地的丰厚人脉为争取青岛基建试水罢了。在他看来我让Catherine负责这个项目,不过也是交学费教妹妹。所以他一开始就在利益分配上很好说话。”
“你是说;夏越和天堃的合作在你俩看来只是一场陪太子读书的过家家?”雅思神色黯然,估计任谁知道自己呕心沥血来的成绩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个精致玩具时都会有这种失落和屈辱吧。
“如果我是这么想就不会有这么后的评估报告了。”沈柏棠揉了揉她的头;“一开始这么想的只是贺峰而已。我说一开始;是因为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因为你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惊喜?”
“没错,因为你的出色表现,当然也因为贺哲男一贯的不靠谱。贺峰终于下定决心步我后尘,像我把Catherine扔给你一样,如法炮制把贺哲男也扔过去。贺峰真的很聪明,他知道我既然把Catherine推到前台,这个项目就一定会成功,贺哲男学没学到什么还在其次,至少能帮他捞到一次资本。可惜,他实在太以己度人了。”
“以己度人?”雅思木木地成了一只只会学舌的鹦鹉。
“或者说,他不知道我有多信任你的能力。”沈柏棠的一双眸子如琉璃火一般清郁夺人,“我把Catherine交给你就不会再做任何过问。”
“所以贺峰着急了,你敢相信我,你赌得起。他却不敢拿贺哲男去赌,所以他不等不亲自下水,去完成本以为你要做的事—让这个项目看起来完美无缺。”雅思的脸褪了血色。日光倾城的冬天,有一种不同于盛夏的奇异的明亮。在那种光线之中,一切甚至更为明确。屏除了所有喧嚣的杂念之后,红尘落定。思绪水落石出般的明确,须发毕露,就连想要假装看不清楚,都不可能。
“贺峰想利用我,没想到作茧自缚,反而把自己套了进去。再加上他度假村开业,越南油气公司纠葛,我相信这段日子贺峰一定像水面上的鸭子,看起来悠闲从容,实际上水下的两只脚不知道要忙成什么样?”
雅思想起开会开到凌晨四点的贺峰,苦笑着摇摇头。
“这世上不但有肝胆相照的朋友,也有肝胆相照的对手。还好,至少到目前为止,我略胜一筹。”沈柏棠调皮地眨了眨眼。
雅思心中升起高山仰止的疲惫,他不但知道贺哲男是怎么想的,自己是怎么想的,沈之橙是怎么想的,连贺峰的想法也一清二楚。贺峰殚精竭虑,却始终在他手心里打转,最后被人利用了还在有苦说不出。
沈柏棠,你对人心的揣摩,对事情的预测,究竟准确到了什么地步啊?
“所以,你和贺峰的拍拖并没有耽误他理智而审慎地工作。可是你呢?你做的每一份工作都是为了贺峰,都不是自己的主动选择,好像有什么事在推着你往前走一样。你对自己的将来究竟有没有清晰的规划?未算胜先算败,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和贺峰没有修成正果,你又要凭借什么样的能量活下去?这些你都没想过,而你,居然还有心情坐在这里理直气壮地和我说你没有废纸废耕?”
“Vinc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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