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皇帝微微一笑,“交给你与竹央?朕之前确实是这么做的。”声音里隐有冷意,“朕信任你们,将这后宫交给你们,可你们回报给朕的是什么?”
明充仪愣住。
“陛下,臣妾治宫不力,有负陛下所托。”毓淑仪长拜到底,“请陛下责罚!”
见毓淑仪率先请罪,明充仪恨得咬紧了银牙。理智告诉她此刻应该跟着磕头请罪,可心里那口气就是咽不下去。
此事明明是有人在暗地里搞鬼,怎么能怪到她身上?
皇帝瞥见明充仪的神情,眼中寒意更甚。
毓淑仪见状略一思忖,又道:“臣妾斗胆,请陛下给臣妾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彻查此事,还柔婉仪和皇三子一个公道。”
皇帝淡淡地打量了毓淑仪一会儿,“你要将功折罪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朕看竹央你一人兴许忙不过来,还是找个人和你一起吧。”
明充仪抬头,看向皇帝。
“云娘,这回要辛苦你了。”皇帝看向顾云羡,触及到她雪荷一般的容颜时,他淡漠的眼神柔和了一些,“后宫之事,原是你做惯了的。想来也不会有人比你更合适。”
顾云羡似乎有些惊讶,愣了片刻方道,“陛下的意思是……”
“以后你就与毓淑仪一起,管理内廷之事。”
毓淑仪心中一寒。
她自然知道,顾云羡掌了宫权与姜月嫦掌了宫权,性质差别何其之大。姜月嫦此前极少接触内廷细务,对六宫之事生疏得很,上手缓慢,是以无法与她相争。可顾云羡不同。她原本便是当家主母,在宫中有着自己广泛的人脉。
后宫众人日常起居的一切事务皆由殿内省和六尚局等官署负责,这些官署的主事大多是顾云羡选出来的。毓淑仪掌宫权的这一年多以来,一直想换上自己的亲信,然而下人之间亦是盘根错节的关系,她难以在短期内彻底改变。
如今若是顾云羡重掌宫权,恐怕很容易便寻回旧部,就此翻盘。
更何况,听皇帝的口气,顾云羡并不是协助她管事,而是她们两个人共同主事!
“陛下的意思,是让臣妾协助毓淑仪管理六宫?”顾云羡疑惑道。
“不,不是协理。”皇帝道,“你们二人一起,不分主次。”
顾云羡微微低头,神情挣扎。
毓淑仪见状,心中警铃大作。她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已然如此了,难道她竟还不知足,非要独占鳌头才满意?
“臣妾以为,陛下如此安排,稍有不妥。”顾云羡正色道,“后宫之事从未有过两人共同打理、不分主次的情况。若以后碰上难以决断的大事,臣妾与毓淑仪意见相左、僵持不下,又当如何呢?”
皇帝看着她,“那你的意思是?”
顾云羡神情恭敬,一本正经道:“毓淑仪身份为尊,臣妾退居其次,愿协助她管理六宫。”
毓淑仪睁大眼睛,最会伪装的一张脸上,也有隐藏不住的惊愕之色。
皇帝沉默片刻,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便依你。”想了想又道,“不过协理六宫的人,位分上需得好看一些,不然便不像话了。”
不待顾云羡反应,便轻描淡写地对吕川道:“传旨,晋元婕妤顾氏为正三品贵姬,赐协理六宫之权。”
“陛下……”顾云羡仿佛想推辞,然而见他金口已开,她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顺从地长拜谢恩,“臣妾谢陛下。”
皇帝微一颔首,让她起来,再看向一旁的明充仪,口气平淡,“朕看月娘你还是做不来这些宫中琐事,以后就不需要再伤脑筋了,大可以过回你的清闲日子。”
皇帝语气里微有讽意,明充仪知道再无挽回余地,不愿哀求失了颜面,只默不作声地磕了个头,算是领命。
“好了,都起吧。”皇帝扫视一圈跪得膝盖发麻的美人们,终于大发慈悲,放了她们一马。
顾云羡立在皇帝身侧,看着四周众人,心中平静得如同秋日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
一切全按照她的计划在发展。
那碗掺了钩吻水的肉糜是庄令仪的手笔,皇三子则是这个计划的重点。在她们的计划中,毒的目标是皇三子,但顾云羡知道,柔婉仪绝舍不得拿儿子来冒险。所以她告诉她,肉糜不用皇三子喝,她喝便行了。只要分量控制得好,绝不会有什么大碍。
她们并不需要谁真的死掉,只是要用这件事,使陛下清楚地领悟到,如今后宫戒备是何等的松懈,沈竹央和姜月嫦二人又是何等的失职。
自己之前已经做了足够的铺垫,干草薪柴全部铺好,只需要柔婉仪来点燃这把火。
现在结果出来了,好得超出了她的预料。她不仅得了宫权,还意外地晋了半品的位分,可谓大获全胜。
至于皇帝让她和毓淑仪彻查柔婉仪中毒一事,她一点也不担心。作案的是她,查案的也是她,要把自己摘出去,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她需要做的,是抓住这个大好机会,与沈竹央好好攀谈攀谈。
自己今日让出了这么大的好处,总不能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正文 41夜谈
颐湘殿这边的事情勉强告一段落;皇帝留下来陪伴柔婉仪;其余人各自回宫。
吹宁宫只住着庄令仪和柔婉仪二人;两人都是正四品的六仪之一,身份不低;却还不足以担当一宫主位;所以如今吹宁宫也就不存在主人一说。然而庄令仪为人一贯礼数周全;尽管没这个义务;却还是主动表示要送送诸位姐妹;一路陪着走到了宫门口。
“更深露中,姐姐早些回去歇息吧;别着了凉。”庄令仪笑着对顾云羡道。
“庄妹妹多虑了;元贵姬如今是双喜临门;自然浑身舒泰,怎么会觉得冷?”明充仪阴阳怪气道。
顾云羡回头,神情冷淡,“喜?何喜之有?柔婉仪今日险些丧命,我忧心如焚,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明净的眼眸落在那张冷艳倨傲的脸上,带上几分思索,“充仪说的喜,不会是陛下晋了我的位,还赐了协理六宫之权吧?”
明充仪微抬下巴,“你明知故问。”
顾云羡微微一笑,难掩讽意,“看来,明充仪直到现在都还不觉得自己有错。”音量微提,“适才在殿内,我想给你留个面子,才没当着陛下的面说出这些话来,可既然你不知悔改,那我说不得就要提一提了。”
她声音冷下来,“陛下信任你,所以让你协理六宫,可你在其位不知其责,一味打击异己,搞得六宫乌烟瘴气。别的暂且不说,光数日前御马惊驾一事,就足以办你个治宫不力之罪!陛下今日没有罚你已属仁慈,你不仅不知感恩,还心存怨怼,当真无药可救!”
后面的话已是斥责。
诸位宫嫔此刻都未离去,全聚在四周。顾云羡和姜月嫦二人本就引人注意,大家表面上若无其事,暗地里却都打起了精神,关注着她们。此刻听到顾云羡的话,都有些惊讶。顾云羡今日先是夺了姜月嫦的宫权,这会儿又这么不留情面地斥责她,是预备彻底撕破脸了?
转念一想,这两人本就梁子结得比海还深,这辈子是决计不可能一笑泯恩仇了。既然如此,顾云羡确实也没必要再时刻忍耐她。
明充仪被她冷厉的斥责弄得俏脸涨红,几步上前,本能地想甩一耳光上去。顾云羡眼神冷冷,仿佛有冰针射出,她被这目光一慑,手动了下,到底没有扬起来。
顾云羡转过头,看向一旁的毓淑仪,“其实明充仪插手宫务之前,毓淑仪一直把后宫打理得很好。若是陛下中秋那夜不曾许了明充仪协理六宫之权,兴许就不会出这么多事了。”
毓淑仪没有说话。
“顾云羡你!”明充仪几乎要把银牙咬碎,恨不得撕碎那张平静的脸。可残存的一点理智告诉她,如今的顾云羡早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废后。她是恩宠正盛的元贵姬,她若是再敢掌掴她,无异于自寻死路。
顾云羡施施然立在夜风中,身穿秋香绿云锦大氅,清雅端静,却自带一股不可侵犯的凛然之姿。
四周众人看着这样的她,不由都想起了从前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这是久居上位者的威仪,即使今非昔比,但她始终曾凌驾在她们所有人之上。
她是她们的主母。
不自觉的,一些原本还对顾云羡心存轻蔑的宫嫔微微侧头,避开了她,似乎有些畏惧那种气势。
顾云羡冷眼打量众人神情的变化,眼神幽深。
是了,这样才对。这样子的她们,才是妃妾该有的样子。知道在她面前应该忍耐,知道不可以放肆。无论是潜邸出来的宫嫔,还是永嘉元年大选入宫的家人子,从前多多少少都是明白这一点的。然而自己被废一遭,受尽欺辱,她们见到了她的落魄,便真当她就此跌入尘埃、不复尊贵了。
她会慢慢让她们明白,这种想法是多么的可笑。即使她不再是皇后,也由不得任何人在她面前放肆。
。
后宫各大官署在次日便将原本送去咸池殿的文书改送含章殿,几位女官亲自跪在含章殿外,求见元贵姬娘娘。
采葭将这话告诉顾云羡的时候,她正懒懒地靠在贵妃榻上,闻言头都没抬一下,“让她们把文书放下便好,人就不用进来了。”
阿瓷犹疑道:“可奴婢见那几位女官都是从前效忠于娘娘的,像裴尚仪和秦司衣。您真的不见一下?”
“正因为她们是从前效忠于我的,我才更不能见。”顾云羡伸指轻揉太阳穴,“我甫一掌权,便迫不及待联络旧部,传到陛下的耳朵里,你当他会怎么想?”
“娘娘所言极是。”采葭道,“这种时候,还是慎重些好。那些人既然对娘娘忠心,那么以后再见也是一样。若受了一两次冷遇就心灰意冷,那便说明她们的忠心十分有限,不可信任。娘娘正好还可以趁这个机会检测一下,哪些人是真正忠于您的。”
顾云羡颔首,“本宫正是这个意思。”
。
巳时三刻,庄令仪照例来含章殿。顾云羡一壁煮茶一壁闲闲问道:“柔婉仪如何了?”
“好多了。陛下昨儿陪了一夜,今日上朝前还留下话,说下朝后会再来看她。臣妾离开吹宁宫前,特意去颐湘殿瞧了瞧,柔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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