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你就能死了这条心?”攥住衣袖的手松开了,花千秋瞪着二哥不见好转反而更显惨淡的神情,恨恨道,“去便去,我就陪你一同,听听你挂念的那个和尚到底有多人面兽心。”
不等她说第二遍,花莫漪头也不回推开门就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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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莫漪到云都殿的时候,毕染尚在沉睡。花示君迟迟没有从寝房出来接见他,只是唤宫人备上香茗,让二太子和五公主在花园凉亭中候着。
花莫漪哪里坐得住,他像只焦躁的鸵鸟,从亭子这头走到亭子那头,又绕着石桌来回打圈圈,不停向亭外张望。花千秋忍不住,拉着他衣袖让他坐下,他只稍稍在春凳上安静了一会,便又跳起来走来走去。
花千秋拿他没办法,只得任由他坐立不安。五公主独自坐在石桌边饮茶,斜着眼看花莫漪为了他口中“除了皮相好看外一无是处”的陆小念急得团团乱转,暗地里把那个不守礼法的淫僧腹诽了个狗血淋头。
花莫漪一厢在亭子里走来走去,一厢就在胡思乱想陆小念究竟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
他一会觉得陆小念不可能像花千秋所说,竟然会对毕染起了色心乃至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动脚——想当初他自动送上门,咳咳,不是,他当初为了测验他修佛持心是否足够坚定,出卖色相主动勾引时,小白脸还义正词严的婉拒了他,没有趁火打劫;由此可见小白脸 为人虽说看起来一肚子坏水,实际上该守的原则和该恪守的本分还是不会轻易逾越。
一会却又觉得,毕染尽管看起来不声不响,清冷孤高,但对于男人却有着莫名吸引力,就连万年尘心不动的大哥也情不自禁为他折服,泥足深陷——陆小念那个愣头呆子,从跟他行欢时的笨拙和鲁莽看来,就知道他没有多少经验,会不会一个不小心,也对不过一 面之缘的毕染动了邪念?毕竟以毕染的容貌来说,完全够得上美人的标准!
而且,大哥的确不像是那种会捏造谎言的人,他向来有一说一,刚正不阿,决然不会因为厌恶某人而刻意陷害。
那么,真的是陆小念见色起意,惹怒了大哥和阿爹……?
花莫漪停了步,心里猛然蹿起一股恼意,一巴掌狠狠拍在石桌上:“色胚!!!”
花千秋正从石桌上端茶,给他吓了一跳,旋即又见花莫漪一脸抽搐的抬起手心猛甩,显然用力过大,震伤了他自己。
“……二哥你偶尔能别这么呆么……”看到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三不五时做出蠢事,心情真是百感交集。
“——他如果有一天能够温和有礼斯文稳重,父王就该去祖庙里好好烧几炷高香了。”不紧不慢的声音自身后传至。
花示君面色还算平和,唇角甚至微微挂了一丝笑意,缓步踱进亭中。
花莫漪忘了自己掌心还在生痛,蹿到大哥面前抢着想要说话,可是刚张了张口,大脑却陡然一片空白,竟是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花示君瞅着他面上神色飞快的变换,又是沮丧又是心虚,便已知他是为何事而不顾尚在休养的身体,急冲冲跑来云都殿找他。
花示君淡淡道:“那个姓陆的小子不是好人,他轻薄非礼毕染不说,还是花舞宫那名暗算你的刺客的背后推手。花妖国决计留他不得。”
“!!!!!”花莫漪立刻反驳,“陆小念不会是那样的人!!”
“你与他认识不过几日?”花示君道,“你只知他的名姓,他的师承他的来历他的背景你一无所知,凭什么断言他之人品?”
“他在花舞宫为了护我,险些命丧淬毒暗器之下;若他是幕后主使,大可任由我自生自灭,又何必冒着生命危险来救!”
花示君冷笑:“当时他不是佛妖两气冲突严重,正值即将走火入魔的关键当口么?怎么会那么巧,他真气逆冲时刺客不在,你出现在回廊时刺客就出现了?”
“天下之事,多的是无巧不成书者,刺客的目标若本来就是我,自然是耐心潜伏直至我出现,不会将他视作考虑的目标!”花莫漪又是伸手想去拍桌子,还未落到桌面就醒悟起对方是兄长,落下的动作硬生生止在半空中。咬着牙替那不在场的人辩解:“大哥你如今只 是因为他有轻佻染哥儿的可能,就贸然把莫须有的罪名加在他身上,我不能认同这种先入为主的看法。”
花莫漪不假思索的回护和前所未有的认真的神情,与平素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模样截然不同,一时间竟让花示君和花千秋产生了错觉,似乎一夜之间花莫漪不再是过去的他,变得开始有了想要竭尽全力维护与争取的东西。他目光中有一种不同往常的执拗,眸底蕴 着不易妥协的熠熠光辉,这让二太子整个人看起来生动灵艳了不少。
花示君看了一眼花千秋,从那跟花莫漪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面容上终于是看出了两者的分别。花千秋纵然少女娇媚,和如今的花莫漪比起来,竟陡然逊了几分意味深长的风韵。倘用花朵来比喻,花千秋尚在含苞待放的阶段,而花莫漪已然一夕风华,染上了媚然 绽放的妖娆颜色。
孪生兄妹间这样天隔地远的差别,在化境阁一行之前,压根还看不出究竟。
不难想象,能让花莫漪产生如此重大改变的,惟有那个正被全国通缉的伪君子。
花示君道:“在化境阁中,他不是顺利诱使你与他行了那双修之事,让一身妖气得以顺利转化过佛气?说不定来花妖国替你解咒也好,花舞宫以身护你也好,皆是引你一步步入他陷阱,最终心甘情愿助他功成圆满的幌子罢了。”
花莫漪脸色涨得通红:“胡说!他不可能事先预料到我会舍身救他!我在他面前一向都是贪恋美色追芳逐艳,他没道理将性命赌注在我身上!”
“结果证明他孤注一掷的赌胜了。”
“胡——”
“小漪。”花示君截断他还想继续申辩的话头,轻叹,“你没有出过花妖国,不知外界人心阴暗,世途险恶。人族多的是愿意以身犯险,求得微渺胜机的赌徒;陆小念年纪虽轻,毕竟出身自上古紫龙与佛门高僧之后,见多识广,心机深沉。要诓骗如你一般心思单纯又 耳根子软的涉世不深之辈,在他是易如翻掌。你现在不信大哥,若是亲眼看见当日行刺你的那黑衣人尸首,可愿信了?”
花莫漪一愣,硬是好半天没有接话,气氛突然冷却了下来。
搁在石桌上的茶盅早已凉透,花千秋装作若无其事,端起玉白茶杯遮住自己脸孔,眼角余光打量着神情严肃的花示君和一旁像是冻僵了的花莫漪。花示君会说出那样的话来,显然手头握有十足的证据,自认能够推翻花莫漪对陆小念的全盘信任。
而花莫漪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他怔愣住了,好看的眉峰紧紧的拢在了一起。
“如何,小漪,不肯面对真相?”
花千秋咳了一声,转背忽然看见亭外小径上,一身雪白的毕染正缓步行来。
毕染眉间有隐约的倦色,虽然在花示君寝房中过了一夜,气色仍旧不佳,肌肤呈现出极不健康的苍白色。他声音也很疲倦,但轻声细语说出的话,对于花莫漪却不啻于石破天惊。
毕染看着花莫漪向他投来的求证的眼神,缓慢而坚定的道:“二殿下,大殿下未曾诓骗你,那名刺客确然开声唤了陆公子为‘少主’,此乃毕染亲耳所闻。至于毕染自身——”他慢慢伸出洁白手掌,手心朝上,让亭中三人皆能清清楚楚看见他手中被划伤的鲜明血痕,“ 他潜入云都殿别院,欲强行非礼我,这便是当时为了挣脱他之摆布,被药盅碎片划伤,不慎留下的伤口。”
新鲜的伤痕深可见肉,不容错认。
花莫漪紧紧瞪着如玉手掌上触目惊心的血痕,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缓缓握成了拳头,身体轻微的发着颤,心口陡然涌起了一阵难以喘过气来的窒闷。
陆小念,陆小念。
原来,你竟当真负了我。
第四十一章:未忘
要避开花妖国天罗地网的搜查不难,难的是如何掩人耳目,再度混入宫去。
陆小念在花妖王宫外已然徘徊了数日,各大主宫中戒备森严,较之他刚来时警惕了许多。但仅仅人手方面的增派加重,尚不足以对修者潜入造成困扰。
真正困扰他的在于,曾经于各大主宫中恣意生长着的可用来遮掩行迹的各色花丛,皆被花示君下令移出了宫外;花妖国所有王宫中再不复往日花团锦簇的盛景,干净整洁得宛若人族的皇宫。其中尤以花莫漪的花舞宫为甚。
昔日二太子宫中莺飞草长得有多稠密茂盛,今日孤零零的小花小草两三只模样就有多冷清寂寥。再加上宫主人情绪低落,对外界景物变换不闻不问,放任自流,花舞宫就愈加萧条灰郁了起来。
就连号称全王国中最爱热闹、最喜八卦的花舞宫下人们,这几日均受了花莫漪低气压影响,走路、做事均轻手轻脚,屏声静气,经过花莫漪寝房时一个个只恨不得把影子收起来,再贴着墙角溜过去。
陆小念几度潜伏花舞宫周遭,想寻个机会溜进去探看花莫漪近况,皆是无功而返。花舞宫太过空旷,任意一个细小的举动都会被放大在众目睽睽之下,陆小念不希望打草惊蛇惹起花示君等人注意,更不希望因此连累到花莫漪。
既然与他合欢是不被花妖王室承认的败德之举,很难说花莫漪此刻承受了来自王室的多大压力。修者考量到花莫漪的心情,不欲令他为难,只好一再强自按捺想要见人一面的焦灼思念。
他这厢苦寻不到见面良机,那厢,花莫漪自从云都殿返回后,也始终郁结于心,镇日闷闷不乐。
他的身体已调养过来,恢复了元气,但好像许久打不起劲头外出寻欢作乐。
花莫漪跟霜打过的茄子似的,悻悻的蜷缩在花舞宫里,自主自觉自动低调,蔫了不少。花千秋三天两头往花舞宫跑,带花莫漪喜欢的各式糕点上门,她二哥倒是不客气的派人都收下,就是不愿意露脸跟她见面。
——二殿下心情很差呢,五公主您就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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