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示君牢牢逼视陆小念,眸底寒光冷冽。
花莫漪小心翼翼松开攥住陆小念衣袖的手,转过身来挡在花示君和陆小念之间。强作镇定,色若春花的微笑:“大哥,你在说什么?她是‘奴儿’,是我前几日收入房中的戏子啊。”
“寻常戏子,能有这般武格身手?”花示君跨前一步,就要去捉陆小念双肩。
花莫漪侧身一拦,面上虽然还含笑,眼神却绷紧起来:“大哥,‘她’是我的人。”
花示君伸出去的手停顿在半空中,视线微闪,注视着花莫漪难得正色的模样。
花莫漪与不怒自威的大哥对视,不闪不避,微昂着头,重复一遍:“花莫漪以性命担保他。”
“区区一名戏子,你倒是沉溺得飞快。”花示君冷冷道,“忘记那个姓陆的小子了?”
陆小念不为人知的快速眨了眨眼,夜色中看见花莫漪耳根微微泛红,咳嗽着争辩:“本、本公子对她的感情和那小子不一样。”
生怕身后的陆小念听到更加不利于自己的话语,花莫漪急着打破目前窘境,“大哥,方才白雾笼罩,天色又暗,或许大哥没有看清,奴儿是紧跟着最后一名侍婢身后的。虽然桥身崩塌,她失足往下坠落了几尺,所幸双手捉住了崖边岩石,才得以踩踏着凸出之处翻身 而上,死里逃生。她原本离崖边就很近,要逃生没有大哥以为的那么困难。”
“是这样?”花示君威慑目光扫过那名据说是最后一名踏实地面的侍婢。
桥身坍塌时侍婢慌得差一点就要晕厥过去,没命的跑向生天还来不及,哪里还记得前面是什么人后面是什么人。
但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自己投注过来,而二殿下平素温和美貌的面上滑过各种各样精彩纷呈的表情,眼底打着硕大两字“说是!”紧迫盯牢自己不放——
侍婢鬼使神差的点头,再自然不过的冲口而出:“是……禀大殿下,是二殿下所说没错……”
花莫漪立刻抓紧机会:“看,大哥,我说的是实话。奴儿只是个身手比一般女子甚至比一般宫侍要灵活一些的戏子,自幼习剑,反应灵敏,就只有这样罢了。相较之下,拴住这座悬桥的绳索为何会无故断裂——”
转目向一旁石柱看去,花示君不由也跟着将目光调转,“大哥不认为才是真正蹊跷所在?”
花示君沉吟着,这名戏子的真实身份,尚有推敲和质疑的空间;花莫漪很明显是想转移话题。但调查悬桥脱落之因,亦是正事。
扫了眼从头至尾一语不发,藏在一堆浓厚胭脂之下因而显得满脸无辜又茫然的陆小念,花示君决定看在花莫漪拼命卫护她的份上,暂且按下心头疑云,待到得行宫中再仔细盘问不迟。
他走到石柱旁边,花莫漪和陆小念也跟了过去,三人不约而同看见石柱一侧一道浅浅的刻痕。借着月光,看得清楚那道痕迹非常之新,痕迹所在的位置,正是桥绳绷落散开之处。
这道崭新的痕迹,绝非天长日久的风蚀或外力所致,很明显是人为因素,而且,正是他们这些人中间,有人在暗处做了手脚。
意识到这点的花示君和花莫漪心头同时一凛,抬起头互相对视一眼。
这本是在陆小念预料之中的情景。
不比他二人惊骇,年轻修者面色微沈,修长手指暗暗攥紧又松。
没想到毕染竟是残毒至此,只为替自己畅通逃脱之门,竟全然不惜牺牲后面十数人的性命。
看来这一局,就算是为了那些蒙在鼓中,险些沦为莫名亡魂的人们,他陆小念也已经不能不对毕染奉陪到底了。
“染哥儿呢?”花莫漪忽然问。
花示君一愣,下意识应道:“他自是在车辇中休息。”
却不妨轻柔而略带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在这里。”三人回身,看见毕染披着羽白长氅,唇色微白,在已然有了些凉意的夜风中微微发着抖。
赤足自山间冰冷寒意的地面上朝他们走来,毕染放柔了声音,歉疚道:“方才等候的时候,我在车辇内困倦,小寐了一番……竟是不知发生如此可怕之事。”清冽眼神略看不看的滑过陆小念,眼底冷芒一闪即逝,“大家都还平安无事罢?”
他身形本就清瘦,披着长氅越发显得肩膀单薄,身体孱弱。花示君丢下花莫漪迎上前去,不由分说将人打横自地上抱起。
“他们无事。你总这般赤足行走,换你有事才对。”
毕染没怎么用心的随意挣扎了一下,便不再抗拒,任由花示君抱着他往车辇行去。
花莫漪又仔细看了看石柱上诡异痕迹,忽然重重冷哼一声。
“再狡猾的狐狸,也有露出尾巴的一天。”花莫漪一把抓过陆小念的手,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将修者手心攥得死紧,像是唯恐松开一点,这人便会重新坠入到不见天日的崖底一般。
经历了一场严重惊吓的人明显比当事者本人还要生气,二殿下压低了声音,万分恼火的道,“本宫决定不惜任何代价,在第一处行宫就要揪出他的真面目来!”
陆小念好笑的看着他气得脸色都涨红的表情,“你不用先确认他身上到底有没有我所说的路观图?”
“不必,我相信你!”斩钉截铁,把人抓得更紧,“你没看到他方才看你的表情?大哥是被蒙蔽了眼睛,那么明显的杀意他都察觉不出来,这个大皇子真是当得窝囊!”
你又何尝不是容易被感情蒙蔽,三言两语就轻信一个全国通缉在逃犯……修者抿起唇角,眼神柔和看着义愤填膺的二殿下,但至少,我绝不会负你。
******
在驿站短暂打尖,换了几匹马后,赶在晚膳前抵达了第一处行宫。行宫布置得简约而一应俱全,亭台楼阁、院落厢房与宫里相差不大,只是由于格局排布的原因,彼此间落住的寝房离得稍微远了一些。
毕染一进行宫,便推说身子不舒服,先行回了自己的寝房休息。
花莫漪哪里肯这么轻易放过他干休,巴巴的就跟在御医身后进去。
进去的时候,看见毕染正斜躺在软榻上,随行御医手指搭脉,给这位金贵的大太子妃诊断胎气。花示君外袍未换,站在榻前等御医结果。
听见门响,回头看见花莫漪,大殿下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一会就要用晚膳了,你不去梳洗换衣,跟着进来作甚?”
“染哥儿不是说一会要让奴儿在席间跳舞献艺?”花莫漪灵光一闪,随手拈来毕染的话当托词,“我来问问染哥儿想看哪一出折子戏,让她好生准备准备。”
“那也无须急于一时,现在御医在此,待看过诊再决定。”
花示君明显是下逐客令,可是花莫漪心头有火,就是赖着不走。
“另外有一事,”慢腾腾的说,“方才跟近身宫侍们都挨个确认了一遍,悬桥断下的那个时刻,在这边桥头的只有染哥儿、大哥、我和先前过桥的两名侍卫,再无外人——”
毕染原本阖着的眼皮微一动,正在搭脉的御医察觉到他体内脉象隐约开始紊乱,不由一惊:“大太子妃……”
花示君道:“你想说什么?”
“小漪就想问问染哥儿,可有留意到什么不寻常之处?譬如,有谁靠近过桥柱?”
竭力想要收敛话语中的敌意,但是花莫漪目光灼灼,一径死死盯牢了毕染不放,眼神中的怀疑和诘问不言而喻,连一旁的御医都不自觉流下了冷汗。
毕染闭上眼,又慢慢睁开,跟花莫漪对视时眸子深处极快的闪过杀机,杀机隐没后嘴角慢慢牵出微笑。他看了看花示君,再慢慢道:“很遗憾,二殿下,毕染当时正在车辇内假寐,确然没有留意到任何诡谲之处。在桥边吹了许久凉风,现在毕染倦得很,不知可否请 二殿下待毕染稍作休憩后,再来共同探讨各处疑团?”
御医大概是不想再在这样你来我往话中有话的威逼气压中继续待下去,诚惶诚恐的收回手,跟脸色同样沈得像块黑铁的花示君禀报:“大殿下,大太子妃受了些凉,晚膳最好就别出房门去用了,唤人拿些暖粥过来,合着保胎药物一并服下较好。”
“那怎么行,”花莫漪恶狠狠的抢话,“奴儿为了讨染哥儿欢心,已经在沐浴更衣,要准备一场倾尽全力的剑舞表演给染哥儿看。若是主角不出席,这剑舞终究少了兴致。”
“小漪,你逾矩了。”花示君脸色更沈,面上已渐渐有了不悦,“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毕染是你大嫂,现下他怀有身孕,你却要他来迁就你新招的小妾?”
“方才染哥儿在车辇上,不是已经小寐休息了一番吗?不然我让奴儿到房中来如何?”
“无须如此大费周章。”毕染微笑着,自榻上抬起身子,“既然二殿下诚意相邀,毕染也不好拂了二殿下好意。”询问的看向花示君,“我就在宴席上喝些御医嘱咐的汤粥药物也无妨,大不了早些退席便是。”
花示君眉峰拧得很紧:“你不必勉强。”
话虽如此,但口吻中却不自觉流露出支持花莫漪的意思。
毕染与他朝夕相处十年,虽说不上旦夕同枕共席,却能够从花示君这次难以察觉的犹豫动摇中聪明的判断出,大殿下心中对自己,大抵也是蒙了一层淡淡疑云了,因此才会放纵花莫漪这样横冲直撞的刁难自己。
他告诉自己,离边境线尚远,时机未至,决不能行迹败露,功亏一篑。
含笑道:“不勉强。只是我要稍作换洗,你们先去一步罢。”
第五十三章:行宫生变
毕染答应在晚膳时跟所有人一同出席,花莫漪视之为揭穿他真面目的第一步,意气风发的回到自己房中,边梳洗换装边跟陆小念炫耀自己巧舌如簧。
“大哥原本是不肯他出席的,是本公子咄咄逼人,一再抛出疑点,才逼得毕染不得不应承。”二殿下开心的揪着他袖口,喋喋不休,“一会你便如我们先前约定的那般,用长剑挑开他衣袖,将手臂上的图形暴露给所有人看,当场让他原形毕露!”
陆小念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被忽视。
毕染曾亲口告诉过他,因为有孕的关系,他以自身功力修为已然无法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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