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大学里各种各样的活动事件层出不穷,我从来看见的,都只是他这样那样光鲜亮丽的外表。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在这些场合里,有一丝一毫的情绪表露,即使是在毕业的时候,全班同学都抱在一起哭成一团,他的表情也还是那样波澜不惊。
那不是他酷,那不是他自制力好,只是在他心里,从未把自己和其他人放在一个层次上而已。
任珉微微坐直身体,道:“真真,今天我已经替你向报社请假了,不过你放心,你以后还是可以照常去工作。”
我看着他,对他的话略微感到迷糊,同时又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也不用再租房子了,就住在这里吧,每天会有司机接送你,你以后出去跑采访,也不用打车了,让司机送你就行。”
任珉话里的意思……是要我住在这里吗?
我摇头,很用力地摇头:“我不要,我住在哪里是我的自由,你凭什么干涉我!”
任珉突然站起来,伏□紧紧地抱着我,手一下又一下地抚着我的背,在我耳边轻轻呢喃道:“真真,别怪我,我已经退让得够多了,可是你总是胡闹,又不给我一点点希望,所以我只能换一种方式。”
退让吗?我被他抱着,却只觉得寒意从心底散开。要比退让得多,谁比得上我。我明明可以时时刻刻关注你的公司,或许还能轻车熟路地搜集你违法的证据,来防患于未然,来报上一世你杀了我和我朋友的仇,来为自己挣得行业里的好名声。
可是我都没有,我放弃了这些,退让到如此地步,我求的只是生活里不要再有你的身影,你又为何不能成全我。
在你眼里,我是胡闹,是不给你希望。
可是我为什么,因为要给你希望,而剥夺了自己的希望。
当着任珉的面,按照他所要求的给肖平打了个电话,说我不回去了,当天会有人来拿行李。尽管他反复问我到底是怎么了,我也只能保持缄默,心里何尝不想一诉苦衷,可如今这个任珉,已经撕开包容忍耐的外表,完全露出了霸道强硬的面目,我实在不想再把肖平卷进来。
自此,我过上了笼中鸟一般的生活,不,或许比笼中鸟好一些,至少我每天还能出门上个班,就像养一条宠物狗,每天还要带出去遛两次一样。
每天进进出出都有专人接送,连采访也不例外。就算路途当中想要去商店逛一圈,也会有司机陪在身边。任珉的人盯得很严,不给我留一点有机可趁的空间。
负责看管我的两个年轻小伙子轮流当班,整天陪在我这么个平平凡凡的大男人身边,他们也一脸无奈,让我总是难以对他们狠下心来。
要是我逃走了,任珉肯定会把帐算到他们头上吧,我不愿再因为我,连累任何一个无辜人。如果前世遭遇的那些,今生还要经历一遍,那么一个人承担,我的心里会比较好受。
所以我唯一的反抗,就是不说话。无论任珉和我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给他回应,我宁可看着保镖,宁可和佣人说话,我都不会理睬他,就像他根本不在我眼前一样。
谢天谢地,我还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这几天,任珉最喜欢做的,就是在晚上,把我带到他别墅的顶层,那个宽敞的大露台上,端着一杯红酒,让我听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他有时会絮絮叨叨说自己的工作,有时会说今天的新闻,有时还会追忆我们大学时候的事情。
可他不知道,坐在一边沉默的我,只有两种状态,发呆,或是思考要不要从这四楼的露台上跳下去。
可我明白自己,这种一了百了的念头虽甚,我却终究下不了决心。正因为自己经历过死亡,才特别特别不愿意就这样放弃生命。
我想活,想好好活下去,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我还有双亲要供养,我还有朋友要相聚,我还想多写几篇好报道,我还想过一过不受监管的自由生活。
所以我只能按捺自己的意气和不甘,告诉自己要忍辱负重,今日能屈,来日才能伸。
60
60、60、断了 。。。
一段日子过去,我该庆幸的事情有两件,第一件是他从未用我来发泄生理上的欲望;第二件,就是我发现自己开始能用比较正常的情绪状态来面对任珉。
在和任珉这样高强度和高密度的接触过程中,我对他那种本能的恐惧感,似乎渐渐地消失了。
他把手放在我肩膀上时,他把我抱进怀里时……虽然我还是会挣扎,会努力避开他的手,但被他碰到的地方,那种又痛又麻的、让全身都不自在的感觉,已经不那么明显了。
我也敢直视他的眼睛,无论多久,无论他的眼神有多锐利,无论他的气势有多逼人。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但我也明白,自己已经落到了他手里,最坏的结果就是那样了,现实根本不由我控制,我即使再恐惧慌张也无用。
这大概也算是一种心理疗法吧,每天看着那个人在你眼前反复出现,心里那些感觉真的是会麻木的,麻木到后来,也就渐渐养成了习惯。
我既习惯了见到任珉时保持稳定的心境,却也习惯了这个人每天在我身边晃来晃去。甚至有几次,原本应该对他一直保持一级戒备的我,竟然连他出现在我身后都没有察觉。
时间的力量,还真是惊人啊。
而就在这段日子里,还发生了另一件出乎我意料的事——汪嘉文不知从哪里得知我回报社工作的消息,竟然带着赵伟就杀气腾腾地找上门来了。
他不能进报社,下班时间就等在门口,把从里面走出来的我逮个正着。
“叶书真!”他的这记大吼,把楼里楼外的人都吓了个正着,那惊人的分贝,估计报社顶楼的老总都能听见。
我的脚步停了一下,便朝同样等在门口的司机走去。
“叶书真你给我站住!”“叶大记者你怎么走了?”身后同时传来两个人的声音,我加快脚步走过司机面前,对他轻轻说了一声:“麻烦赶紧走。”
心情是沉重的,我多想和汪嘉文紧紧拥抱,再被他说上几句,最后吃一顿他做的大餐……可是,上一世的经验告诉我,我和任何人的,或许都会成为被任珉要挟的砝码。
这种事情,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不能让它发生。
“叶书真你这个混蛋!”我的手臂突然被紧紧捏住,传来一阵痛感,让我一时怀疑是不是被捏断了。
这个大力气,除了汪嘉文还有谁呢?看来,今天是逃不掉了,只能把话说清楚了。
我转过身,看见汪嘉文血红的眼,心不由一颤,几乎要扑上去抱住他,恨不得整个人都能挂在他身上。
还好,我及时收敛住自己的情绪,用最最没有表情的一张脸和最最平淡的语气对他说:“不好意思,你能先放手吗?我的手臂很痛。”
汪嘉文愣了一下,赵伟伸手扯了扯他,他才松开我的手臂。嘶,总算好一点了,我猜想如果现在把袖子撩起来,兴许能看见五个鲜明的指印子。
“叶书真,你是怎么回事,你他娘的忘了我吗?”汪嘉文瞪着我,一脸要吃了我的架势。
“叶先生,要不要请他们让开?”我身后的司机问我。
我摇摇头,深吸一口气,看着汪嘉文说:“汪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我觉得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往来的必要了。房租我很早就付清了,我的东西我也都带走了,剩下几样都送给你了。”
“叶大记者!”这回,是赵伟先忍不住开口了:“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你当初一声不吭就走掉,你知道嘉文多担心吗?我们到处找你,都没有你的消息,嘉文为了你的事情,工作都心不在焉,还搞得一个客人受伤了,差点丢了工作。我们都怕你出了什么事情,好不容易有了你的消息,他特意请了假来找你,你怎么能这么绝情呢!”
汪嘉文……我仔细端详着他的脸,他好像瘦了一点,脸色也不太好,看起来很疲劳的样子。我把头扭向一边,闭上眼睛说:“哪又如何呢?我既然已经离开你们了,连一个消息都不留,就说明我不想和你们再有瓜葛了,所以你们根本不用来找我。”
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痛到无以复加。我根本不敢看汪嘉文和赵伟的脸,他们的任何一个表情,都有可能让我那颗心上的坚硬伪装,在瞬间全部瓦解。
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地抠在肉里,很痛,但是能让我保持清醒。我勾起嘴角,挤出一个笑,对他们说了句:“就此别过。”然后转身,走向来接我的那辆车。
在车上,我唯一安慰自己的方式,就是不断告诉自己:汪嘉文和赵伟的关系看起来不错,赵伟大概真的已经拿下汪嘉文了吧,他们两个应该会过得很幸福。希望他们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下去,再不会遇到挫折磨难……
也不会遇到像我这种,只会给他们添麻烦、让他们伤心的朋友。
回到任珉的别墅里,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拒绝了和任珉一起吃晚饭,就这么静静地趴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
我知道在这种时候,表现得若无其事会更好一些,可是我完全做不到。心里的内疚和煎熬,就这么把我翻来覆去地折磨着,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儿,慢慢消化这些难以克制的情绪。
不知不觉,我就这样睡了过去,等醒来时夜已很深,我慢慢坐起来,然后才发现任珉竟然抱着手臂,就坐在屋子的角落的椅子上。
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块蛋糕和一杯牛奶。
“如果不想我去动汪嘉文和赵伟的话,就先把点心吃了,然后下去吃晚饭。”任珉突然开口,一句话就戳得我完全动弹不得。
我顺从地坐起来,走到桌边三两口就把食物吃掉。冷牛奶倒在胃里,立刻翻滚出一个奶嗝,着实让人觉得有些恶心。
我把空空如也的盘子推到任珉面前,他看也没看,直接站起来往外走,一边丢下一句话:“下去吧,记得以后都要按时吃饭,你不能再瘦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底一片荒凉。
这算是正式开始了吗?任珉,虽然是为了关心我的身体,你却用了拿别人来威胁我的方法,和上一世没有什么两样。那么下一步,你又会对我什么呢?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