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开了盖的嘉士伯放在面前,我拿起酒瓶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啤酒下肚,带着淡淡的苦味,心里的烦躁感才稍稍平息下来。
心里,并不是没有犹豫的,我承认,在看完那封邮件的时候,我脑中的确生出一个念头——立刻给蒋哥打电话,跳到他那里去,干脆我也不干了!
可一旦冷静下来,心里更坚定的,还是要继续坚持下去的意念。
我想我这辈子,大概是干定这一行了。
喝喝酒,发发呆,偶尔四处张望,偶尔看看电视里的球赛,很快我就干掉了三瓶啤酒。
顺便打发了两个前来搭讪的男人。
酒保走到我面前,放下一杯鸡尾酒:“怎么一个人喝闷酒,不和别人玩吗?”
我抬头,视线里的酒保面容有些模糊,却让我突然想起上辈子和他的第一次相遇。
那天,一篇辛苦了许久的稿子被毙了,同事为了安慰我,把我带到这里。我也是坐在这个吧台边,甚至也是这个位子上,看着这个对我来说十分陌生的地方,看着那些阴暗灯光下显得有些扭曲的人。
同事去上洗手间,我一个人默默地坐着,觉得颇不自在。然后,一杯冰蓝色的鸡尾酒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抬头,是一张年轻清俊的脸。
“不开心吗?”酒保给我一个大大的笑容,他的气质干净清冽,笑容里有阳光的味道:“这款酒叫雨过天晴,我想或许会适合现在的你。”
在我们的生命里,常常会碰到这样的朋友,平时你并不和他联系,在春节也未必会互发短信问候,但在一些特定的时间和场合,他总是在你身边,无论是身,还是心。
这位酒保,就是这样一种朋友。
眼睛突然有点湿,我赶紧对酒保微笑:“谢谢,我叫Truth。”
“Truth?”酒保念了一遍:“有趣的名字,我叫Adam,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是。”我认真地看着他,这种和故人的重逢真是……让人感慨万千。
Adam把酒杯往我这边推了推:“雨过天晴,专为你调的,我猜你心情不好。”
“没错,”我很坦率地承认,在Adam面前没什么好掩饰的:“工作上的事情,理想和现实总是差很多。”
“上天总是不吝于给我们沮丧,好让我们不在得意中迷失了自己。”酒保一边把两个调酒杯抛来抛去,一边说:“脸皮变厚,神经变粗,迟早能练成刀枪不入的神功。”
一模一样的话,上辈子让我听得忘了神,现在我却不由失笑。是啊,至少还能看到你,看到汪嘉文,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
喝得有点多,脚步有点轻浮,我扶着墙跌跌撞撞走到酒吧门口,打算拦车回家。
兴许是出租车司机都不愿载酒鬼,连续两辆空车居然都从我面前绝尘而去。
深夜,车少,我失力地扶着电线杆,在马路边张望了好久,才又看到一辆打着空车灯的出租车向这边驶来。唔……没办法,为了拦下它,只有使出绝招了……
我看准时机,直接冲到马路当中停下来,双手一张,拦在那辆出租车前面。嘿,很帅吧,是不是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啊?
周围的灯光幻化出眩目的光晕,喇叭声一声比一声长,我看着那辆车飞快地驶近,却没有减速。哼,硬碰硬,谁怕谁!我直直地站着,立志绝不退让,一定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终于,那辆出租车让步了,驾驶员一个急刹,在我身前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
哦也,赢了!
我欢快地向那辆车走去,脚步还有些趔趄,我干脆一步跳到副驾驶座边,敲敲车门。
“是你呀,记者同志?你怎么那么大胆啊,连命都不要了!”车窗被放下,里面那位驾驶员努力想把头从隔离板旁探过来,这样子,有点好笑……咦,好像还有点面熟。
“你不记得我了?前两天你……”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坐下去时大脑突然发晕,直直地跌在座椅上。没听清司机说什么,只好转头对他傻笑。
“看来是喝醉酒了……”这句话我听清楚了,立刻反驳:“没,我没醉,我可清醒了,你把我送到家,我家住在……”
司机先生抢先报出一串地址,我愣了愣,努力集中精神看向他的脸。
嗨呀,还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这位不就是前两天把我从警局送回家的司机先生嘛!
你看,我真的没醉吧,喝醉的人,哪里会记得那么清楚呢?
车窗开得很大,车速也很快,夜风直直地扑到脸上,我打了个激灵,满脑的热度慢慢降了下来。
天哪,我做了什么?
站在马路中央,用血肉之躯拦出租车……这是我吗?
如果今天遇到的不是这位司机先生,兴许我就进医院了,说不定还会去见阎王——这回总不会再回到两年前的我了吧!
松了一口气,我靠回座椅上,然后想到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我的钱包里,似乎在酒吧买单之后,就只剩下几个硬币了。
11
11、11、司机先生 。。。
又悲催又尴尬,给汪嘉文打完电话,我都不敢看司机先生的脸色,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
连续两次没带钱就坐他的车,真是太丢脸了。
“我说,咱们两次碰上,也算有缘份,你也别给钱了,我就当送朋友回家,成不?”司机先生的一只手忽然伸到我面前,我抬头看向他,他正专注地看着前方,一边说:“我叫肖平,本地人,没考上大学,十八岁就出来开车了。”
我微愕,他还真是胆大,对才见过两面的人,就能这样坦白地自报家门?不怕遇到别有用心的人吗?
遇到红灯,他停下车看我,大概是看穿了我的表情,他轻笑一声,说:“你别多心,我也不是拉一个客人就报一次名字的,就是觉得两次都遇到你,挺高兴的……你要是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我这个人比较冲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考虑后果,让你不自在了吧?”
我摇头:“没,我觉得你这样直爽的性格挺好的,我最讨厌那些藏了无数心思的人了。哦,跳绿灯了,开车吧。”
司机先生应了一声,踩下油门,车子径直冲出去。
之后的一路,我们没再说话。
对司机先生,我感到很抱歉,可是我实在不想把这么一个好人牵扯进我的事情里。我为什么会是现在的我,为什么会死而复生,这是一个大大的谜团,之后我要面临的,可能是不亚于上辈子的危险,又或者是其他未知的挑战,我不想让司机先生因为和我相识,而遭遇什么不测。
身边的人越少,会被连累的人就越少吧……看来,我也该慢慢地远离汪嘉文,或许在去调查那个人的公司之前,我该另找个房子搬出去。
唉,真有些舍不得啊!
周围的景致慢慢变得熟悉,我已经能遥遥看见我的小区,汪嘉文又臭着张脸站在大门口,搞得其他进进出出的人都得贴着墙根走路。
“汪嘉文——”我招呼他,向小跑到车边的他伸手:“先把钱给我,这回我付了钱再下车。对,就那张红的,给我。”
把一张百元红钞塞进司机手里,我对他笑笑,真心地道:“今天多谢你了。这钱和上次的一起算。”
他没有推拒,把钱收了起来,又从怀里掏出一支笔,撕下发票在其背面唰唰地写了些东西。
“给,这是我的手机号,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提,我还是把你当朋友的。”他把发票给我,然后打开车门锁。
手里拿着薄薄的发票,却好像拿着一份重重的信任。我打开车门,一只脚迈出去,可还是禁不住心头一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
“这是我的名片,你以后要是碰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也可以来找我,我会尽力帮忙的。”
“好嘞!”司机先生咧嘴,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脸:“哥们,再见!”
看着车子驶离,我又有些后悔。
明明很想做到理智冷静,明明坚定着要和别人保持距离,却还是抵不住头脑一热,把名片给了人家。
“喂,你傻站着干什么,喝酒喝傻了啊!”背上被猛拍一下,我回头,看见和凶巴巴的语气极为不符的,一张关切的脸。
“嘉文。”我抱住他,头靠着他肌肉结实的胸口,还真是舒服。
“喂,喂喂你干什么呀,我们在小区门口呢,虽然你我都是钙但也不用这样堂而皇之吧?哎,刚才走过去两个姑娘在笑我们呢,亲你先放手我们回家再抱行么……”
不行,就要现在抱。我把手臂收得更紧一点,脸还在他胸口蹭啊蹭。
大概真的喝多了,觉得特别累,所以汪嘉文,你就大方一点,让我借着酒意任性一回吧。
之后几天,辗转通过几位朋友,我终于找到一个同行,肯做红星村这件事情。
只是,我却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好是坏了。这位同行来自外媒在中国的记者站,如果他写的稿子登出来。我兴许就变成抹黑国家形象的罪人了。
可是除了这样,我还有什么办法能帮他呢?国内媒体已经无法作为了,如果国际上能施加舆论压力,兴许红星村的人还有希望得到合理的对待。
这件事情,在我心头萦绕了很久,直到报道发出来的那天,我打印了一份网页,然后去了一趟红星村。
在那里,我看见荒芜的田地和萧索的废墟,我在红星村外围找到一位老人,才知道大多数人都收拾东西,到城区里找工作去了。
我无力,也无奈。这些朴实的村民,他们唯一的技能是种田,就算在城区,也只能做做最底层的工作,拿最低的薪水,过最紧巴巴的日子。此外,他们还要面临很多歧视和排斥的眼光。
至于那些壮劳力,更是始终都没有听说他们回来的消息。
我能做的,只是把打印出来的报道交给老人,请他等那些被抓的村民回来时,转交给他们。
即使尽力而为,也未必为心无愧啊!
12
12、12、中毒入院 。。。
周六,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原本打算和汪嘉文一起去踏青的,结果现在我只能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享受小护士不太温柔的护理。
两天前的晚上,我正在家里和汪嘉文一起看球赛,突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记响声。当时我还去窗口张望了一下,见没什么事儿就继续坐回去了。没想到才过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