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猴,照比刚从庙口街出来的时候长了不少本事,真好……
蒋亦杰很想要笑一下,却没力气牵动嘴角,只能在心里偷偷笑着。
这么美好,简直跟做梦似的……他忽然有些恍惚,这一切不会真是做梦吧?如果这是梦,那什么才是现实?
会不会闭上眼再一觉醒来,自己又回到了山脚下的废旧仓库,兄弟们惨死街头,只有自己和大哥一路逃亡?大哥二哥彼此恨之入骨,在仓库门口,然后枪响了,子弹击中心脏,自己活不成了,大哥也会紧接着死去……什么都没了……
大哥,快来!别让我从美梦中睡醒,也别让我回到噩梦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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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感谢 bluefish 妹子扔的四个地雷
100章
一切照预期进行着;分毫不差。
尖锐的警笛声是从海滨方向传来的;佛头带人向盘山公路撤离,他以为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全身而退;殊不知正奔向专门为他张开的罗网。
佛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报警的人会是他最信任和倚仗的手下阿吉。现在阿吉也要亲自开车载着他,头也不回地冲向毁灭。
蒋亦杰闭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紧张会加速血液循环;进而使失血速度变快,所以他尽量平缓呼吸;保持情绪放松。身下的沙土濡湿一片;衣服也被血和汗水浸透了;海风一吹浑身冰冷。随后他感觉到了口渴,神智逐渐模糊。
事实上等待救援的过程很短暂,只是独自对抗死亡的恐惧使他在心理上将时间拉长了。很快警察赶到,身边遍布着嘈杂的脚步声,有人拿起对讲机呼叫救护车辆,有人伏在他身边高声询问:“先生,能听见我的话吗?”
他就像被扣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里,周围的声音都在嗡嗡作响,显得遥远而浑浊。
又过了一会,身体被抬起来,安置在平稳的担架车上,伤口用敷料止了血,有人给他戴上氧气面罩,新鲜气体源源不断输送到肺部,减轻了很多痛苦。
蒋亦杰感觉到身体在向下坠落,变得很沉重。他知道这是意识在渐渐流逝。他真的很害怕,怕自己就这么死掉了。回头想想,虽然都每天跟大哥说着很多话,斗嘴的,调情的,争论的,可最重要的几个字却根本没有说出口过。
如果人能活八十岁,那他还欠蒋庭辉六十年的幸福生活,两万多个夜晚的相拥而眠,二十多万个小时的彼此惦念,算一算,真他娘亏大了。
就这样苦苦撑着,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掌抚摸上他脸颊,有人在耳边轻轻唤着:“小妹,小妹……”
这是大哥的声音和大哥的味道,一瞬间所有恐惧消失了,有大哥守着,再没什么可怕了,大哥就是他全部的底气和力量。
终于可以安心睡一觉了。感知慢慢消散,那些犹如收音机转动旋钮发出的嘶嘶杂音,也随着电源“啪”地关掉,而通通归于了寂静。
四周黑漆漆一片,只有远处一点朦胧的光线。蒋亦杰悬浮于半空,划动双臂向光源处游去。
白光晃过,渐渐浮现出陈旧的墙壁与肮脏的地面,那是一间废弃的仓库,仓库中立着两个男人的身影,时空交错,他看到了他自己——
“其实……我一直有个喜欢的人……”
“嘭”地一枪,心脏洞穿,纠结了一辈子的心事,到死也没能说出口。那个“自己”胸口糊满血渍,躺在大哥怀里艰难地翕动着嘴唇,却再没能吐出半个字。他的眼神直直向上望去,带着不甘、遗憾与愤然,三秒钟之后,彻底定格了。
他至死凝望的地方,是大哥略显疲惫却依旧帅气的脸庞。大哥抱着他,手臂不住颤抖着,却极尽温柔,像是拥着一个小婴儿。
几步之外,警察正持着枪一点点靠近,大哥浑然不觉……或者是根本不想去在意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影子从门外延伸进来,像是死神的触手,在等待时机要将室内的两名“暴徒”吞噬殆尽。
大哥伏在他耳畔,喃喃自语:“其实我也一直有个喜欢的人……就是我的小妹。小妹是我的宝贝,不管他多任性,脾气多臭,自大狂妄又一意孤行……也都是我的宝贝。我就是忍不住想要去宠爱他,疼他,纵容他。为了小妹,我可以走错的路,做错的事,可以杀人放火,可以牺牲掉陪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可现在怎么办啊……小妹没了……我的小妹没有了……”
大哥的表情像是在哭,又像在笑,眉目间透着苦涩,转而又尽数释然。世界上没有了小妹,那小妹的大哥,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任凭周遭无数象征死亡的枪口慢慢逼近,大哥既没有逃走,也不再反抗,只是专注而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哪怕他是一具停止了呼吸的尸体。
第一颗子弹打在大哥肩膀上,大哥微微震了一下,却没挪动位置。第二枪打在脊背上,大哥上身猛地挺起,手上还死死抱着他的小妹。然后无数发子弹疯狂地射入他的身体,绽开朵朵夺目的血花,他就像是一株不肯屈服于命运的藤蔓,在濒死之际极力盛放。
更多的血从鼻子、嘴巴里汹涌而出,大哥慢慢倒下去,忍受着剧烈的痛苦,还依旧保持着拥抱弟弟的姿势。他手臂环绕过去,覆盖住早已冰冷的尸体,不肯放任一颗子弹打在弟弟身上。
临死之前,他依依不舍地蹭了蹭弟弟脸颊,悄声耳语:“小妹,不怕,大哥在这里……”
蒋亦杰想要冲过去,告诉大哥他尚未说完的半句情话,让那个世界的大哥和自己能够在黄泉路上携手同归,可是任凭他怎么卖力向前,都无法缩短一丝一毫的距离……直至幻象消失不见……
蒋亦杰悬在虚空之中,呆呆地,不知该去哪里。隐约间,背后传来柔声呼唤:“小妹,小妹……”
那是大哥在叫他。
当他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常常由着性子跑出去撒野,等滚出了满身泥巴和臭汗,就一头扎进村口的池塘里,快吃饭的时候,大哥会顺着堤岸高喊:“小妹,小妹……”
听见声音,他就从水里光着屁股钻出来,像个皇帝一样高高坐在大哥肩膀上,一颠一颠踏着夕阳回家。
有时他在外头闯了祸,被街坊堵到门口讨账,吓得不敢回家,就躲到隔壁潮州佬家的仓库里。等到爸妈睡熟了,大哥会偷偷摸出来,沿街用气声喊着:“小妹,小妹……”
确认安全了,他便带着一身腥气从咸鱼篓子后头钻出来,小手牵着大哥的手,蹦蹦跳跳踏着月色回家。
现在大哥又在喊他,该回家了。
眼前越来越亮,鼻腔里充斥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有什么仪器嘀嘀鸣响着,随着每一下呼吸,胸口间萦绕着钝钝的胀痛。蒋亦杰想睁眼,可是眼皮太沉重,撑也撑不开。
大脑还有些麻木,没办法顺畅地运转,可他知道,他还活着,这场搏命的豪赌他到底赢了。
想除掉佛头,固然可以单枪匹马跑去杀人,但那不是最明智的做法。佛头既然敢公开与和新宣战,身边自然做好了布置,想杀他没那么容易得手。失败了,会白白搭进去一条命,即便成功了,谋杀同门的罪责也会咬住他一辈子,就连大哥都难逃干系。
再过不久就是坐馆选举,他可以躲去台湾,大哥和堂口里的兄弟却不能躲,佛头一定会在大哥的上位之路上设下重重阻碍。与其被动挨打,不如设个局,拿自己做饵,让佛头心甘情愿跳下去。
那天他和干爹碰面后隐藏行踪,就是去找阿吉商议计划了。对于子弹击中身体的位置和角度,他们提前反复研究过。之所以穿那件有图案的修身T恤,也是为了帮助阿吉更好地找准射击点。在避免伤及要害的同时,选择对最危险的左胸开枪,力求做出一副想置人于死地的样子,这才更能证明佛头“蓄意谋杀”的动机。
阿吉所使用的枪是一把警用小左轮,子弹初始速度慢,动能较小。枪里的膛线被磨光了,不会像普通子弹一样旋转着飞出,这就避免了进入人体后因为翻滚造成空腔效应。否则子弹在身体里一搅合,后背拧出碗大的洞,神仙也难救了。
至于那处远离码头的荒滩,看起来确实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去处。佛头被阿吉引着到了那,以为可以为所欲为了。不然他身经百战,又怎么会亲自动手留下罪证?
殊不知附近安装有比市区更先进的监控设备,不仅具备夜视功能,还可以录制声音,那是环保组织为了对野外鸟类迁徙情况进行观察记录所架设的。当晚佛头这只“鸟”的一言一行,都被完整地记录在案了。
佛头的枪被阿吉提前做了手脚,子弹一击出就会卡膛,只能假手阿吉。接连重复了两次“阿吉,杀了他”,就算想辩护为“因愤怒而产生的冲动口误”都不行了。根据外岛法律,以“追求死者死亡为结果”,教唆、胁迫他人犯罪进而达到这一目的者,以主犯论处,最高刑罚可判终身监|禁。
当然,作为污点证人,阿吉的指控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下佛头完了,不仅惹出官司,还得罪了正叔。最关键的是,从头到尾他和大哥都是受害者,都在忍辱负重地听话守着规矩,单凭这一点,长辈那里也能拉票不少。
蒋亦杰费了好大劲,眼睛总算睁开一条干涩的小缝,视线模模糊糊的,对不准焦距。朦胧之中,有个虚影在面前晃动着,带着浓重烟草味和明显的躁动不安。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他鼻腔里插满管子,喉咙干痒难耐,嘴唇闭得太久,粘结在一起。挣扎半天,才勉强发出两个并不连贯的音节:“大……哥……”
蒋庭辉担惊受怕了一天一夜,弟弟总算醒了,能开口说话了,他积聚在心头的愤怒情绪骤然爆发:“别叫我大哥!我他妈不想跟你说话!你既然事事自作主张,还要我这个大哥做什么!”
骂完了,才惊讶地反应过来,小妹叫的竟然是“大哥”,而不是“蒋庭辉”。
蒋亦杰艰难抿起嘴角,做了个自认为是笑的表情:“大哥……我爱你……”声音嘶哑得还没溢出齿间就散了,几乎是在呢喃,但他知道大哥一定听得明白。
蒋庭辉瘪着嘴闷闷坐在那,片刻功夫忽然站起身,几步走到窗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