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来,他早已知道南竹与齐大将军间的一切。他看着皇帝与齐澜间的交易,看着齐澜因为南竹而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陆云迷茫了。
如果这才是爱,或许,自己并不及齐澜。
他不否认自己爱南竹,却也知道,他的爱不及齐澜——远远不及。
那刻骨铭心,撕心裂肺的痛,他未曾尝到。
如今的他,对于南竹更多的是一份执着。
他依然爱,却败给了齐澜的爱。
人与人本就不同,经历不同,感情便也不同。性格不同,表达发式自然也不同。
陆云用自己的方式寻着找着,渐渐失了心力,感到挫败。
所以当出使漠北时,从齐澜身旁那甚至连国家大事都不防避的那下人嘴里听到那声‘好久不见’时,他全身的血液都几乎要停顿下来。
这四年来他想过无数关于与南竹再次相遇的画面,却没想,是他最不愿见到的那种。
南竹与齐澜之间旁若无人的亲密,面对他时恰到好处的温和与疏离,皆让陆云几近失控,却仍控制不住关心,询问他近年来过得如何。
不是早该料到这一切吗?然而现实的打击,却往往比想象更残酷。
“陆云,你该配更好的人。”
“错过的不能强求。”
“我爱他。”
看着南竹眼里不掺杂任何多余情绪,纯粹得令人绝望的眼神,陆云扯了扯嘴角,笑容难看得厉害。
“若是当年我不曾与你分开,你我可会有结果?你可曾对我动心?”心里明明已有答案,却仍不受控制地问了出来。
若是没有齐澜,他陆云,可有机会?
得到的回答自然是意料之中的,看着他郑重地对他说‘谢谢’,看着他毅然奔向他人的背影,看着那树下,十指紧握相携离开的两人,陆云坐在椅子上,依旧挺直着背脊,靠着冰凉的椅背。只是那带着薄茧的手掌,死死摁着心脏所在处,深深抓着胸前的衣物,紧紧的将指力灌入。
痛,撕心的痛。
他也终于尝到了这般滋味。
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羡慕齐澜,嫉妒齐澜。虽然痛过伤过,守过等过。然而雨过天晴,他尝到了如今的甜味。然而自己,这些年来的等待,换来的却是一场空山。
一时间,他甚至不知自己为何要离开醉梦乡,为何要跟着师父学武,为何要成了如今的紫衣侯。
明明知道的……
那两人间外人插不进去的亲密,与南竹颈侧偶然露出的淤青都在在告知他,你已没机会了,可却仍要求个结果,以逼迫自己死心。
换来的,便是如今这些话。
脑中又响起南竹嘶哑温和的声音,响起他那些几乎是在剖析自己对齐澜感情的话语,陆云苦笑一声。
南竹的这些话,虽是对这他陆云说的,但……
齐澜乃是大将军,武功之高,绝对是世间屈指可数的人物。就站在门外不远的他,又怎可能会听不到。
站直了身体,抬眼看向两人离开的方向,陆云闭了闭眼。
之后意外的得知了南竹如今的身份。
潼城关家副主,还真是……再次震惊。
南竹,果然从来不曾需要自己担心。能站在他身边的,并非自己这个半吊子。也唯有齐将军那样运筹帷幄的大将,才能做到护他一身的诺言吧。
他徘徊在门外,他知道那是个自己无法介入的领地。
他听到了潼城的危机,他双拳紧握却不知该如何去做。
终于,他转身离去。他想,他真的需要好好想一想,他如今的位置究竟能为南竹做些什么。
他亲眼眼见齐澜的猖狂。他不知道为何齐澜会当众顶撞漠北王,然而瞧见南竹为他开脱,为他挺身而出,他知道南竹与齐澜间,定是有所默契。
陆云黯然,回想这几日所见所闻,他再也找不出任何理由来说服自己,他只能——放手。
然而,漠北诸事未定,潼城又起风云。
这样敏感的时候,他还不能离开。
齐澜走了。再次与南竹分开。
他为了南竹,能忍受分离。而南竹为了情义,可以不需去请求漠北王。
他们俩人,永远让自己追赶莫及。
那么自己,又该怎么做?
看着手下飞鸽传书的密信,陆云一把捏紧,任其在掌中化为尘末。
他想,他知道该如何做了。
这一次,他定要让南竹安然无恙的……回到潼城。
南竹
南竹……
漠北情势莫测,就放任自己再守护那人几日吧。
待尘埃落定,陆云,就此放手。
第四十四回
相思难当,度日如年。
半月之约将至,大漠潼城威严高耸的城墙之上,那迎风而立的男子眺望着远方。暮夜月明,当再度迎来红日,他等待之人,挂念之人,此生所爱之人,便该归来。
“将军。”
齐萧踏上城楼,看着齐澜的背影,久久才唤出一句。
心底有些为难,刚才接到的消息绝对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只怕将军听到后,会冲动行事。
自己尚且在想是否将如实相告,然而若是不说,恐怕后果更为严重。
毕竟,他们之中,也唯有将军能有解决的心力。
齐澜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他知道,如果没特别的事,齐萧绝不会来找自己。看来自己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说吧。漠北那边怎么样。”
齐萧垂在身侧的手倏地握紧,继而沉声道:“陆大人传来消息,他已在回东霖的路上。”
他默默注意着齐澜的反应,见他不为所动,才又补上一句:“南竹未曾随行。”
“齐萧。”
齐澜没有半分犹豫,他微微侧头,让齐萧看见月光下男人冰冷的双眸。
“你说,用赫连墨的人头做礼物,翔可会喜欢?”
齐萧一愣,继而惊恐的睁大双眼。
“将军!这万万不可。”
且不说南竹还被扣漠北宫中做人质,若将军真这么做了。那四国战乱定会因此而起。东霖如今根基稳固,没有必要兴起战事。更何况,将军向来仁义为大,该想到挑起战争的后果。无非是民不聊生,苍生受苦。
唇角微勾,齐澜转身走近齐萧,在他的错楞下拍了怕他的肩。
“别担心,我相信竹儿一定会回来。”
“将军……”
将军越是这样,齐萧越是担心。只怕他一时想不开,真的做出冲动之举。
齐澜突然看向远处,接着又收回视线。冲齐萧安抚地笑了笑,“关城主离城的这段日子,我不会离开潼城半步。”
这算是给齐萧的答案,也是他给南竹的承诺。
他会替他守着关家,守着这大漠潼关。
“走,下去吧。”
齐萧抿着唇看着齐澜背影,心里的忧心不减反增。
这半月来发生了许多事。先是回东霖引起朝中骚动,也因此揪出了潜伏多时的前朝太子余党。在此过程中,将军下狱受训,被人假公济私。身负重伤,差点命丧天牢。
皇上为此震怒,不顾丞相大人劝阻,将那些余党一网打尽,不留情面。也为此,大家才再次看清了齐将军与皇上的关系——从未斩断过的情义。
之后,将军不顾伤势,借兵前来潼城。皇上非但不阻止,还下拨五万大军随行。而今,除了将军旧部,原隶属将军麾下的齐家军外,尚有足够的兵力将潼城护得滴水不漏。
只是为此,将军也放弃了很多。
他本该还清了皇帝的债,如今又再次欠了情。
他亲口毁了三年之约,许下了永誓效忠的承诺。
已经分不清是真是假,也顾不得其间的用意。只道这场闹剧中,最终得利的,依旧是东霖那深藏不露的皇帝。
数日前,他们来到潼城,见到了关家主事,关越凌。
将军与他惺惺相惜,知道他爱人下落不明,遂主动提议派人搜寻。然而关家家主却只恳请代为照看百姓,而自己独自一人离开了潼城。
他不说,然他们却都知道。关越凌的离开只为一人,那名唤作阿腾的关姓男子。
几日来,将军不曾歇息,日夜护着这片潼城之地。齐萧知道做这些是为了谁,所以他只能默默跟随,替将军排忧解难,分担劳苦。
然而他未曾料到,即将苦尽甘来,度过这半月之别。怎奈漠北再次传来变卦,漠北赫连皇家,扣留了关家副主。
现下,将军说会等,那就一定会等到明日日落。然而,若那时南竹未曾出现,那……
齐萧不得不伤神。事实上,他心底已隐隐明白后果。只怕这次,将军真的会做出疯狂的举动。
日升日落。
一日光景转眼便过。在城楼上站立了一整日默默看着远处的齐澜,终于有了动作。
转身看着身旁紧绷着身体的齐萧与齐峰,干涩开裂的双唇吐出冰冷的两字:“整军。”
坚定不移,不容抗拒。
潼城驻守五万大军,留下半数兵力。其余两万五千人,跟随齐澜往漠北而去。
区区两万五千人,如何能有所作为。便是漠北边关驻守的兵力,也足足翻了三倍有余。然而,齐澜是何人?东霖战神,他的喝令,无人后悔。只愿相信,交付生命,一生追随。
彻夜赶路,两日之后,漠北边关近在眼前。
不顾风尘,齐澜策马向前,立于城关之下。看着城墙上数不清的弓箭相向,心中不免冷笑:看来,赫连老东西也是早有准备。
“齐将军,此番带人前来是何意?”
突兀的声音自城楼上响起,竟是该在皇城漠北太子。
但见他笑容依旧,未有丝毫惊慌。似是早就运筹帷幄,料到齐澜会来。
“把人还给我。”
齐澜直道来意,双目冷然的看着漠北太子。
“人?什么人?我漠北有欠齐家什么人吗?本殿倒是不知啊。”
“把人还给我!”
齐澜依旧重复这句,只是语气更显冰冷慎人,怒意盎然。
漠北太子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唇边露笑,却笑不达眼底。
“齐将军,你这等咄咄逼人之事是为何?本殿也说了。我漠北没有你齐家什么人。还是将军故意为之,想挑起两国战端?”
“赫连琼玉!”手中的蟠龙枪骤然斜举,直直指向城楼上的男子:“把人还给我!”
赫连琼玉挑眉,丝毫不为所动。举步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那城楼边缘。
身侧有将领想要阻止,却在他警告的一瞥中作罢。
抬手握拳,掩着双唇咳了咳嗓子,眼底带着玩味的神色。
“齐将军,本殿说了,漠北未曾有将军想要的人。几日前东霖才与漠北缔结互好,怎奈几日后将军便带兵前来,咄咄相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