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晨心里一急,面上却没有做出过大的反应。
宣景皓静静的看着手背上的伤口,道“记得几年前,我收到父亲死讯的时候匆匆的往外赶的那天,你用一颗石子打伤了我的手,也是这只手,也是这个位置。”
越晨听罢,只是冷冷应道,“陛下可是怨恨臣下。”
宣景皓无奈的看着这人,那倔强的眼神,坚定地眸子,他不知要如何是好,他想要向他靠近一些,想要再似小时候一般,紧紧地抱着他,给他安慰,可此刻他却有些不敢了,他怕他会吓着他。
“怎会。”宣景皓温柔的看着越晨,“那一次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这一次,是你第一次这般无情决然的看着我,这两次都是值得留念的。因为都是第一次。”
越晨宛若木偶般的呆立在宣景皓身前。宣景皓带着血的手拂过越晨发,他还想再说一次,‘别生气了,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可这话他已经说不出口了。眼前这人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了,那每一个孔,每一道伤,都是他亲手留下的。
沉静了许久,宣景皓在越晨唇上落下轻轻一吻,道,“不管你愿不愿意留下,我都不会让你去死,也不会让你在死牢里呆一辈子。离开死牢后,你要何去何从,我不再阻拦。”
越晨冷静的眼神闪过一丝哀愁,道“多谢陛下成全,罪臣感激不尽。”
宣景皓还搭在他身上的手颤了颤,然后决然起身,无情而去。
出了死牢之门,洒在他身上的仍旧是艳丽的阳光。耀眼的阳光洒在他洁白的衣上,洁白的衣泛起淡淡光晕,他冷峻的脸庞愁绪无限,哀哀一声叹息。若神如仙的他回首静静的看了看死牢之门,然后两滴清泪映着阳光落下,沾湿了地面层尘土。
然而,被泪打湿的尘土又很快的在阳光下干结,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只是,那落泪的人,仍旧哀愁。
死牢还是原来的死牢,并没有因为皇上和太后来过而有任何改变,越晨仍旧冷漠的依靠着冰凉的墙壁,泪一滴接着一滴的落下。忽然,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他眼前。
越晨仰头,冷嘲的看着那黑衣人,道,“你还会说你就是我吗?”
那黑衣人点头,“不像,可我总觉得你就是我。”
越晨又冷笑了几声,道“真是个倔强的人,明明知道坚持是错,却还在坚持。”
那黑衣人沉默,越晨又道,“我们明明就是两个人,可你却偏偏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这不是错是什么?”
那黑衣人不言,越晨闭上眼,那黑衣人宛若风一般,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消失的无痕。
阳光普照着大地,一袭素白衣衫的玄太后在落英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仰头看了看蓝的透明的天空。走进宰相府。
然而,不巧的是,宰相并不在府中。听宰相夫人说,宰相去见一个朋友去了,可能要晚上才能回来。
而落英却收到消息说,宰相去了凤楼,见一个男妓去了。
玄太后倒也没有生气,只道:本宫等他回来。
然而,宰相的消息也灵通的很,刚在凤楼坐下,还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听下人来报,说太后驾临宰相府。
宰相先是一愣,然后看着对面的子琴。
子琴轻晃装着酒的酒杯,淡淡道,“是福不是祸。”
成浦道,“下次再与先生细谈。”
子琴道,“欢迎。”然后目送成浦离开,握着杯子的手轻轻一松,杯子滑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子琴看了看在一旁抚琴的琴音,道“那个穿红衣服的人呢,今儿个怎么不见他。”
琴音委屈的看了子琴一眼,“今儿个早上早早的就出去了,还没回来。”
子琴听罢深叹一声,揉着跳的厉害的眼皮,道“近日眼皮跳得厉害,没事的话让他别到处乱跑,免得惹祸上身,等他回来了告诉我一声,为师先去睡会儿。”
琴音嘟起嘴,悄悄地对子琴做了个鬼脸。然后很不服气的道,“知道了。”
宰相府里,百花齐放,蝶儿翩翩,玄太后折下一朵花,看着翩翩而舞的蝶,道“宰相府倒像片世外之地,没有繁华惊扰,还带着春寒的时节,这里竟似盛夏一般。”
此时,成浦已经赶回来了。远远的就听到了玄太后的话,带着‘受宠若惊’的表情向玄太后行礼,“臣,叩见太后,太后千岁。”
“不必多礼,这也不是宫中,哪来那么多礼仪。”玄太后在一旁的竹椅上坐下,怜惜的看着手中的花。
“谢太后。”成浦起身,又道“君臣之礼岂可随意更替,宫里宫外亦是如此。”
玄太后抬起了眼睑,看着这似只老狐狸般的成浦,道“本宫只是一介妇人,并非宰相大人的君。所以自然不用。”说着,玄太后扬手让落英遣退了守候四周的人。偌大的后院,只有玄太后与成浦二人。这让成浦那颗悬着的心,又使劲的跳了跳。
见太后都已开门见山,成浦也不做隐藏,直接问道,“太后有何事,尽管吩咐便是,老臣定当竭尽全力。”
玄太后松了松手,手中鲜花坠落在地,双眼死死的看着成浦,道“听说二十年前,有人故意放火,使了招狸猫换太子。”
、第六十章:清风扰清宁
成浦故作惊愕,心里转了好几圈,只道:定是太后知道了什么?可他又不确定自己是否要如实说来,沉思了片刻,成浦悄悄抬头,打量着玄太后的脸色变幻,可从玄太后脸上又看不出什么。
成浦道“老臣是有听到过一些关于此事的谣言,但都只是谣言,不可信。”
玄太后亦沉思了许久,道,“可这个消息是从宰相大人身边的人口中传出去的。”语罢,玄太后脸色一横,忽的站起,踱步于花丛间。所经之处,绿草红花纷纷踏碎。
成浦一颗心剧烈的跳动着,他见过各种场面,却从未见过这般的场面。他苍老的手已悄悄的深入衣袖,一柄泛着阳光的匕首已脱袖而出。
然,恰在此时,一个不知好歹的妇人闯了进来,那妇人约莫三十岁的样子,浓妆艳抹,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一看便知道是从青楼来的女人。
那女人撩着一缕发丝在手里玩弄着,不识好歹的走至玄太后身畔,上下的将玄太后打量了个遍,玄太后怒眼看向那女人,那女人毫不客气的回看着玄太后,然后轻蔑的一声冷哼从鼻尖发出。淡漠而又调谑的语气从她红的艳丽的唇间发出,“想不到这就是当朝太后,真是可怜。连自己的儿子被换了都不知道,还来责怪宰相大人。”
“放肆!”成浦一声厉喝,那女人似乎并不害怕,走至成浦身边,纤美的手指轻轻地滑过成浦苍老的脸庞,然后一声娇哼,身体一软倒进成浦怀里。
玄太后闻声回头,正巧看见这盈满春色的画面。那女人一副娇媚模样,冲玄太后挑了挑眉毛,然后继续腻在成浦怀里,玩弄着成浦干枯的发丝。
成浦一怒之下将那女人推倒在地,急忙磕头向玄太后道歉,“贱婢失礼,老臣管教无方,请太后责罚。”
玄太后看着那女人,那女人仍旧半仰着头,献媚的目光一闪一闪的,“这不也是贱妾听说二十年前有人放了把火,偷换了太后的儿子,无聊也就拿来与下人一起当做玩笑说了,谁知这些下人一个个嘴巴像乌鸦似的,到处乱说。”这女人说起话来似歌似说,动听得很,玄太后也略微轻叹,难怪如此大胆放肆的女人竟然可以留的成浦的心。
玄太后来了兴趣,深呼吸了一口气,又安静的走回竹椅上坐下,道,“你倒是说说。”
那女人起身,扭着走到玄太后身边,为太后斟上茶,然后退下,站在离玄太后七步之远的地方,毫无忌惮的与玄太后对视着。道“三王爷宣景墨只比当今陛下小七天。二王爷宣景岚与三王爷同日出生,只是早了两个时辰而已。然而,二王爷命薄,出生那一刻便死了。所以,与陛下年龄相仿的便只有三王爷了。”
玄太后听罢点了点头。
见玄太后没有让她停下来的意思,那女人继续道,“若是贱妾没有记错的话,那场火烧了三天三夜,烧毁了整个后宫。”
“确实是让人难忘的夜晚,只是先皇下令,不容谈及此事,所以后来便无人再提,渐渐地,老人去了,新人也不知,所以知道此事的人也越来越少了,虽然只隔了二十年。”玄太后轻叹一声。
那女人道,“贱妾荣幸,见过三王爷一面,关于狸猫换太子之事亦是听三王爷说起的。”
“景墨?”玄太后迟疑了一下,“他的脑子被那场大火烧坏了,说话做事有些疯癫。”
那女人接过话道,“或许太后所看见的三王爷是这样的人,可贱妾所见的三王爷却并非这样,他沉重,无野心,却一心只有一个愿望。便是可以唤自己的母亲一声‘娘亲’。”说着,那女人含泪哽咽两声,看了看成浦,然后转头只需直视着玄太后,“半年前,三王爷在凰院喝醉了,迷迷糊糊的与贱妾说了这些,他说他的亲身母亲并非谨妃,而是一直久居佛山的玄太后,他说,他一生被无所求,只希望有一日他可以亲口唤自己母亲一声娘亲。”说罢,女人擦了擦眼泪,转头继续看着成浦。
成浦仍旧怒气满头,那女人俯下身。在成浦额头轻轻一吻,“大人,贱妾自知活不过今日,可贱妾待三王爷之心实乃真心,多谢大人这些日子的收留,让贱妾摆脱了风尘,重返良家。大人之恩,贱妾来生再报。”说罢,那女人已拔下头上金簪,在众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金簪入喉,血溅满地。
成浦惊愕的看着眼前的画面,瞪大的双眸里瞬间布满了血丝。他仍旧没有忘记礼仪,很是自然的向玄太后赔了不是。
玄太后揉着眉心,罢手,示意让他自己收拾残局。
见玄太后招手,落英走了进来,玄太后凄凉的眼神在院中停留了一霎,淡淡道“今日的戏,本宫看够了。该回了。”
成浦仍然抱着那女人,含泪向玄太后磕首送别。
“大人……”感觉到人都走远了。那女人痛苦的仰起头,那纤瘦颤抖的手略微扬起,她还想在摸一次那张苍老的面孔。
“我在!”成浦回答的语气极其的沉重,苍老的三角眼里已盈满了泪。
“贱妾此生能为大人所做的事,便只有此了。以后还望大人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