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姨娘身边二等丫鬟中的一个丫头,事发后已经哭的喉咙沙哑,呜咽着说道“每年这个季节的十五,姨娘都会将院中伺候的奴仆早早散去,只留下贴身伺候的碧树、花梦,不让别人前去服侍,奴婢也不知道姨娘为何如此。”
随着小丫头的话落下,下人们顿时纷纷附和,俗话说不知者无罪,如此一个大好摆脱嫌疑,推卸责任的机会,且有错过的道理。
贾敏放下杯子,扫视了一眼,秀美蹙起似乎自言自语“这倒是奇怪的紧,有什么事非得屏退下人,大晚上去做呢?。
下面的一群奴仆,面面相觑,却同样都是茫然未知,透着疑惑。他们一向都是服侍秋姨娘的,碍着秋姨娘的脾性,也不敢过秋姨娘的事情。每逢这个季节,秋姨娘都会将院中的下人早早打发去休息,他们也乐得个清闲,也从未深究过根源,只当是秋姨娘体贴下人而已。而如今想来,却万分怪异不合常理。
小丫头张了张嘴,又阖起,突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张嘴说道“奴婢忽然想到,姨娘的母亲也是这个季节逝去的。”
底下的下人们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同样回想起此事来,想当年,姨太太去世的时候,秋姨娘那段时日悲痛交加,痛不欲生的,连带着不待见他们,没少无事生非的责罚他们。
付嬷嬷插言道“姑娘,府中规矩一向甚严,不许私下烧纸钱祭拜,恐带了晦气,都是由府中下人打了包袱写上名姓出去烧来着的。”
贾敏听付嬷嬷这话,红了眼眶,又看了一眼小丫头,不再追问,拿过初夏接过来的丝帕,擦了擦眼角,语气缓慢而又低沉的说道“秋姨娘倒也是个孝顺的主,母子情深,虽说在府中私自祭拜于理不合,但却合乎情一字,也难为了她这番孝心。”
付嬷嬷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了这么个孝顺的人儿,竟然就这样乘着天黑溺水而亡了,那碧树、花梦倒也是个衷心的主,老奴估摸着是因见姨娘落了水,救主心切,一时大意,也落了荷花池中。”末了狠狠的在暗中掐了下自己的老腿,硬是挤出几滴老泪。
贾敏感也叹息慨一番,又询问道“秋姨娘家里如今还有哪些亲人。”
小丫头名唤梦洁,长得干净,是林府家生子,世代侍奉林家,见贾敏如是问道,便也据实回道“自从姨太太过世后,姨娘家亲人也就少了,只余下一个哥哥名唤秋涛而已。”
贾敏挥了挥手,让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等退了下去,吩咐他们各司其职,规矩行事。这些下人们听的云里雾里的,又恐又惊,倒也不敢造次,恭敬的退了出去。
付嬷嬷小声道“秋姨娘这哥哥,姑娘准备如何对待呢。”
贾敏冷笑,并未接话。
这时林磊过来回话说道“太太,尸体都已经捞了上了,在后院摆放着。”
贾敏看了看天色,问道“衙门的仵作请过来没?”
林磊回道“大哥早早听了太太吩咐就已前去请衙门仵作,估摸着这会功夫该到了。”
贾敏吩咐林磊,带仵作到了林府,就差人去通知老爷。
林磊恭敬的应声下去。
付嬷嬷冷笑道“这排场倒也抬举了这贱蹄子,不过倒也省去了府中不知好歹的胡言乱语嚼口舌,背后说三道四的。”
贾敏笑道“还不是老爷出的主意好。”
付嬷嬷笑了笑,将贾敏从椅子上搀扶起来“姑娘眼下和姑爷又甜蜜了起来,妈妈我心中倒也省了桩心事,替姑娘欣喜。待会仵作来了,姑娘如今有了身孕,可不适合待在此地。”
贾敏脸色有些微红,嗔了一眼付嬷嬷“妈妈你就知道浑说。”
贾敏抚摸着腹部,斜了一眼付嬷嬷问道“眼下姚姨娘那里如何了。”
付嬷嬷嘴一撇说道“那作死的蹄子,自昏迷后灌了几幅汤药醒了过来,一直嚷嚷着要见姑爷,都被白露那小丫头挡了下来,如今困在院子中呢。”
贾敏一边走着,一边思索着“老爷的意思要亲自出面处理这些事,肃清家风,眼下自个儿怀有身孕,而且是头三个月,经不的操劳,有老爷打理着,自己也省了心。”又想起老爷如今越发体贴顾家,不禁红了脸,在付嬷嬷的搀扶下慢慢的向正房中走去。
却说这边林如海接到林磊的通报,林诚已带了衙门仵作快到后院了。
林如海本想将林玄玉交给身后丫鬟送到贾敏处,奈何林玄玉扒拉着林如海的脖颈不肯下来,无奈之下,林如海只有抱着林玄玉并着沈修杰来到依荷院。
毕竟一下连死了三条人命,虽然林家初到扬州不久,人生地不熟的,熟知府中事宜的人少之又少,但是林如海如今位居要职,明地里暗地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只待林如海犯了错,拿捏痛楚,好顶了这肥缺。这一点林如海自然也想到了,所以命人请了衙门仵作验查一番,也算是过了明路,就算日后有人想凭此参奏林如海,也是无据可依,行不起风浪,不足畏惧,最重要的一点眼下有了沈修杰这位盛名在外的太医院院使正五品官员在,倒时候仵作能不能接近尸体还是个未知数,这也是林如海最大的凭证。
林诚请来的仵作是衙门里经年且口碑极好,经验老道的老仵作。
沈修杰冷眼瞥了一眼老仵作,老仵作,心中惊疑,此人气度不凡,且此人身上萦绕着长久与药物打交道残留的药香。
林如海将林玄玉放到地上,让林磊照看着,为两人介绍了下。
老仵作出身微贱,因身份问题无缘参加科举考试,得了老师傅言传身教,方才懂得许多专业知识,精通解剖学及药理病理,乍然下见到声名赫赫的太医院院使,心中诚惶诚恐,又生出膜拜之情,顿时磕头参见。
沈修杰漫不经心的叫老仵作起身。
老仵作,目不转睛的看着看着沈修杰带着侍从,专心致志的检验,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稍微学的一点儿半点,那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才能有此好运。
且不提老仵作这等小人的思想。
林如海看着沈修杰额头微微沁出的汗迹,拿过一旁搁置的毛巾,递了过去“有劳兄长了。”
沈修杰慢条斯理的接过林如海的递过来的毛巾,不紧不慢的擦拭着额头的汗迹,挑了挑眉梢,恹恹的说道“这年纪越发老了,如今这身体也大不如从前了,多年未曾干过这验尸的活计了,未免有些力不从心。”话未说完,身体倾斜了过来。
林如海有些担忧的看着沈修杰斜靠过来的身体,伸出手臂,将沈修杰扶住,搀扶着沈修杰来到离尸体有了好一段距离的亭子中,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见无大碍,方放下心来。
下人们早已摆好了茶水。
沈子默无语望天,这自家老爷的心思还真是揣摩不透。
沈修杰嘴角微微勾起,十分享受着林如海的关心照顾,小憩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沈修杰方堪堪起身,看着一脸恭敬的老仵作。
沈修杰语调抑扬顿挫,却透着股上位者的威压说道“你可曾验清楚了。”
老仵作呆愣了片刻,自己一直远远的看着您验尸,哪里有机会靠近尸体,又何德何能在太医面前班门弄斧,好久老仵作方回过神来,怕是眼前这位是在问自己可曾看清了没,方战战兢兢的回道“有您亲自验证,小老儿诚惶诚恐,不敢造次。”
沈修杰挥毫舞墨,写下字据。林玄玉托着下巴,趴在桌子上看沈修杰龙凤凤舞,咋了咋嘴巴,沈修杰余光别具意味的瞄了瞄林玄玉。
沈子默捧起刚出炉的字据给老仵作看。
老仵作一脸崇拜的膜拜了沈修杰的墨宝。
末了老仵作也依着沈修杰的墨宝写下证词,立下字据,证实,这三位乃是溺水而亡,并无外伤。
送走了老仵作后,林如海命人将尸体收敛,放在依荷院中,准备停灵三天,三日后再在扬州城外挑选一处葬了。
因是林府侍妾,死了不会入林家宗祠,亦不需要林府主子奴仆披麻戴孝,只差了院中伺候的一干奴仆守灵,又差人将秋姨娘、碧树、花梦亲人带了过来哭灵,吊孝。
贾敏又差人送了几家许多银钱,头面,布匹,首饰,三家人等皆是声泪俱下感恩戴德。
尤其那秋姨娘的哥哥见林府送了许多礼钱,连哭丧的都忘记了,笑的合不拢嘴。
当日沈修杰并着林如海又去了一次姚姨娘那里,姚姨娘声嘶力竭,嚎啕大哭喊着自己冤枉,被人陷害。
林如海瞧着面前面容憔悴,衣冠不整,身形消瘦备受折磨的姚姨娘,看了一眼那微微隆起的腹部,眼神黯淡了几分,昔日早已查明她暗中背着自己与人通奸,给自己带了绿帽子,丢了林府和贾府的脸面,愧对列祖列西安,得知绿云压顶事后,心中怒气冲天,恨不得亲手掐死这败坏门风的女人,将这不要脸面,没了规矩的女人和那腹中的孽子侵猪笼,沉塘。贾敏去庄园之时,每日自己不得不打起精神强颜欢笑处理朝政,晚上却哀叹连连,夜不能寐。
如果只是后院女人间普通的争风吃醋,自己也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如今一个是暗地草菅人命,不顾国法家法,歹计害人,一个却是不顾礼节,不顾门风与人私会,如今更是连那孽子都已怀上,是可忍俗不可忍,如果自己再若无其事装作没事人一般,丢的不仅是自己的脸面,更是林家祖宗的脸面,没了身为林家男儿该有担当,高风亮节。
林如海沉默了片刻,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如今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自己也难逃其咎,林如海心中一阵心烦意乱,纵然那腹中胎儿再如何无辜,亦不能留下,一下间仿佛苍老了几岁,声音飘渺的说道“你就安心的养胎,能不能将孩子生下,且看你的造化了。”
林如海身体晃了几下,走了出去。
沈修杰眯起眼睛,眼神深邃的目送着林如海的背影,转过身来,冷冷的瞧着跪在地上,哭泣不成人形的姚姨娘,眼神愈发的狰狞,令姚姨娘止住了泪水,垂下脑袋,连呻吟声都不敢发出,沈修杰动作缓慢的从袖子中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药方,递过一旁的白露。
白露将药方接了过来,身体有些微微发抖,看着迈出房门的沈修杰,那临走之时冷若冰霜的一眼,久久盘旋在白露的心头。
三日后秋姨娘发了丧,隔了几日,姚姨娘突然出现小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