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像一座山那样定定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是季槐风看得出来,他那两只拳头也在积蓄着力气。
季槐风差点忘了,影帝虽然看上去温文尔雅,却是学武出身。在入行演戏之前,拿过全国散打冠军。
季槐风和金陵对峙着,两人挺拔的身躯伫立在河岸边。凉风吹过,把河上的芦花吹得纷纷扬扬。一时间,天地肃杀。
就在两人准备挥拳痛殴的刹那——
“等等,我和他好像真的有关系……”
顾小橹的声音弱弱地插了进来。
两只拳头在半空中顿住,季槐风和金陵同时望向顾小橹。季槐风失望且愤怒,金陵眼中却闪过了些得意的光。
一样的是两人期盼的眼神,都盼着顾小橹再多说点啥。
“但是我不记得是什么关系了。”
余下二人的表情再次凝固。顾小橹有些惊慌失措:“喂,你们别这样啊,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本领虽然不大,嗅觉却十足地灵敏。那两人杀人的目光聚焦过来时,他飞快地起身,半蹲,然后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出去。逃跑的时候还不忘开脱:“不管我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啊————”
季槐风和金陵听到他喊出的最后一个字从感叹变成了惊叫。然后他们看清楚了,顾小橹的脚似乎是绊到什么地方,然后他整个人凌空飞了起来,像一只青蛙一样,向前飞扑了出去。
然后顾小橹消失在了不远处的草丛中。
季槐风和金陵对望一眼,同时冲了过去。
顾小橹趴在地上,嘴里啃了满嘴的草,两眼紧闭——不省人事。
季槐风和金陵一人一边胳膊把他拽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掐人中,揉太阳穴……折腾了好一阵,顾小橹才悠悠醒转。
他迷惑地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抓着他的两个人。
“这里是哪里?你们是谁?”
金陵哼笑一声,季槐风张大了嘴巴。
顾小橹的头很疼,疼得仿佛就要裂开了。
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两个男人抓着,那两个人又究竟是什么身份……
偏偏那两个人除了那样怔怔地盯着他之外,连哼都没哼一声。
顾小橹炸毛了。
“说话啊!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抓着我想干什么?!”
那两人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然而互相瞪着对方,仿佛只要对方说一句假话,另外一个就会毫不客气地扑上去——两人干瞪两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左边那个人说:“我叫金陵,是住在你对门的邻居。”
右边那个仿佛松了口气,含笑说:“我叫季槐风,是你徒弟。”
“哦……那……这里……”他疑惑地望了望四周。
季槐风忙说:“我们出来砍芦苇。你看——”说着指向不远处已经砍下的芦苇堆。
“哦……那他……”
金陵面无表情地说:“我出来采药,正好遇上你们。”
在针锋相对的强大的舆论监督下,顾小橹得以知道事情的真相。
顾小橹看看季槐风,又看看金陵,用力揉着自己太阳穴,艰难地爬了起来。
“徒弟,芦苇砍好了没?”
“好了。”
“我们走。”
顾小橹扛着柴刀吹着口哨走在前面,季槐风扛着那一大捆的芦苇杆和芦苇叶跟在后面。片刻之后。
顾小橹:“采药的为什么和我们一起走?”
金陵面无表情:“我说过了住在你对门。”
“哦。那你走前面吧。”
金陵瞟一眼季槐风,得意洋洋地背着竹筐越过他们二人。他的脚步走得太轻快,以至于竹筐里的草药跟着他的脚步一跳一跳的。季槐风看不过眼:“为什么让他走前面?”
顾小橹理直气壮:“因为我不记得家在哪了。”
金陵:“哼哼。”
季槐风:“……”
无论如何,龙虎镇总算是到了。守在镇口的依旧是李雷和张宝,他们的肩上依旧扛着两杆长枪。金陵和季槐风只觉得眼前一花,顾小橹就不见了。再找到他时,却是趴在了路边的草丛里——一个劲地向他们挤眉弄眼,又惊恐万分地指指李雷和张宝的枪。
“他他他他他们是不是打劫的?!”
季槐风很泄气。
“起来吧,他们是给我们看门顺便收保护费的。”
通过镇口的关卡的时候,顾小橹依旧惊恐万分,缩在季槐风身后盯着李雷和张宝的枪瑟瑟发抖。金陵主动上前解释:“他刚才又昏倒了。
李雷理解地点点头。
顾小橹发生这种状况的次数并不多,一年大概就那么三四次,但是足够让周围的人司空见惯。
“刀用完了就还给我,别人还等着用呢。”
顾小橹继续缩着,两根手指拈着刀把哆哆嗦嗦地递了过去。李雷实在受不了他那个畏缩的样子,瞪眼说:“滚吧,过了交易日记得来交税!”
顾小橹抱头鼠窜。
回到家之后他一气冲进去,横到床上去了,也不知道是睡觉还是在躲什么——像一只小猪那样钻在干草堆里缩成一团,怀里还抱着一大团干草不放。
看他睡着之后,金陵不再客气,一把揪住季槐风的衣领把他拽了出去。
顾小橹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能听到一阵争吵的声音。他听不清那两个人在吵啥。
又过了很久之后,他感觉到有人从后面抱住了他。
“我不走,我再也不会走了。”
那个人喃喃地说。
顾小橹傻笑,不知道是在说梦话在是在回答他:“呵呵,你骗人。呵呵……”
他起来以后,就看到自己屋后多了一间崭新的独立“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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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忘掉了的事情又渐渐地记起一些来了。他想起了自己在镇上的生活,想起了自己昨天收留了一个陌生人,还收了他做徒弟;他带着徒弟挖坑,还出到镇外去割芦苇……
只是那个人的名字和样貌他死活都想不起来。
季槐风不得不重复地告诉他自己的名字,然后强迫地扳过他的脑袋让他好好地看自己。
折腾了半天,顾小橹总算记住了。
总的来说,顾小橹对季槐风的手艺还是相当满意的。两人烤了肉吃,又痛快地用了一次新厕所,胡乱睡去。第二天早上,他就带着季槐风去镇长那里办留居手续。
龙虎镇在刚刚建镇的时候,居民是镇长带着他的兄弟们随便从周围招来的——只要是人,就能进来住。等镇上渐渐地热闹起来了,人口也开始饱和了,他们就开始限制镇上居民的数量。眼下的龙虎镇作为灾后世界上数一数二的繁华地带,居留权比当年的北京户口美国绿卡什么的不知道难搞了多少倍。
要成为龙虎镇的居民,首先必须有一个龙虎镇的正式居民做引荐人,而作为引荐人的这个龙虎镇居民在最近三个月里面不得有违反镇规的行为,也不得有拖欠的保护费和交易税。
这条件的第一条就非常的麻烦。因为龙虎镇的镇规多如牛毛且十分变态——居民们有时候放个屁都能违规;而违规就意味着要交很多食物作为罚款。大家都明白这是当局用来搜刮地皮的阴谋;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由着他们压榨。结果就是,要找最近三个月以内还没有违反过镇规的人,简直就是在秃子头上找头发——毛都没有。
如果申请人能侥幸找到一个三个月内没有违反过镇规的人做引荐人,那么他就必须在两天以内交上一百斤鲜肉(肉干、腌肉和腊肉都不要)作为考核费用。交上肉之后,镇长会向全镇的人公开申请人的身份,并且给申请人五天的时间暂时住在镇上。这五天他必须完完全全地按照镇规过日子,而镇上所有的人都有权指出他违规的地方。一旦被举报的违规内容超过五项,他就要被扫地出门。
镇上的人已经相当多了,做生意的竞争也激烈得很,没有人会乐意后面再来人分这锅粥。所以不用怀疑,申请人出错了他们绝对会挑出来;即使申请人没有出错,他们也要创造条件挑出来……
除了居民们火眼金睛的监督之外,申请人还要通过一系列的体能和文化测验(内容就是镇规),在全部都及格之后,方能获得镇长的准入许可。
在获得许可之后的半年里,他必须缴纳比别人多一倍的保护费和交易税;定居半年之后才能享受和现在的固定居民一样的待遇。
简单来说,外人要进龙虎镇并非不可能,但真能进来的,绝对是变态中的变态。
所以季槐风无比地感谢上苍,给他一个可以进镇的机会。
这三个月以来顾小橹夹着尾巴老实做人,愣是一条镇规都没违反过。临进镇长家门前他得意洋洋地说:“亏了我一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有我引荐,你就烧高香吧!”
季槐风:“现在还有香可以烧么?”
顾小橹:“……”
龙虎镇镇长韩尚坤家一楼的客厅内。顾小橹说明了来意之后,韩尚坤就叫镇上的文书廖春把刻在墙上的镇规念给季槐风听。廖春念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念完。廖春念这些的时候,季槐风和顾小橹就抱着胳膊站在那里打量镇长家的摆设。
镇长家是这小镇的废墟上唯一一座没有完全倒塌的小楼。楼有两层,虽然塌了一面墙,但是另外的三面墙还有地板和天花板都只裂了几条长缝,补上墙之后绝对足够遮风挡雨了。韩尚坤因为怕屋顶会塌下来,中间用了几根粗壮的圆木支撑着。于是这间屋子的内部被圆木分割得错落有致,空间感十足,还多了点闲逸的田园风……总之媲美比尔盖茨活着时的豪宅。镇长当然没有见过比尔盖茨的房子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既然文书都那么说了,他也就信了。反正小行星砸下来的时候,管他是比一盖茨还是比二盖茨都被砸成灰了吧。
季槐风和顾小橹打量着韩尚坤的房子,韩尚坤则坐在他家的火塘边上,咕咚咕咚抽着用竹筒和野烟丝做成的水烟。
韩尚坤去年三十三岁,今年三十三岁,明年还是三十三岁——因为他自称自己的生命在大灾的时候就停止了。镇上的人在他的领导下有饭吃有衣穿,自然不会吝啬几句“您真年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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