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他已经微微皱眉。
“毒尊,你体内的子母金蛊是何人植入?”说话之间,雷晃已将毯子从铁建安手里接了过来,给萧无凌裹上。
萧无凌似乎好转了一些,闭着眼睛喘气:“我自己。”
“你自己?”
“是啊,就是我自己。”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雷晃诧异。“子蛊母蛊永不分离,离母蛊一百步即如生离死别,离母蛊一日则子蛊便要穿肠而出。你武功高强,又怎么会把这样的邪物心甘情愿的吞下?难道是你们无量教的规矩?”
萧方艰难抬眼瞥他,笑道:“雷大人,怎么,你还没看出,这母蛊在何人手中?”
雷晃细细一算,更为诧异:“难道是沈灏?你、你这又是为了什么?”
萧方在毯子紧紧缩成一团。
“人都说,子蛊受制于母蛊,母蛊为利器,子蛊为驱使。然而若为人所用,母蛊又何尝不会受制于子蛊?服用母蛊之人,必定会处处受限。最终倒成了真正的傀儡驱使。”
雷晃因这段颠覆常理,别有图谋的阴邪话语皱了眉头。
“那沈灏服下了母蛊?”
“哈。”萧方突然笑了,摇头叹气无奈道,“这就是我整盘计划最失利之处。沈灏没有服用母蛊。所以受苦受难的,自然只有我。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也不用担心……”他突然截了话头。
萧方顿了顿又道:“自然,雷大人,您心里是明镜一般,若再过个把时辰,我还不能回到沈灏身旁,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我还疑惑你为何会如此顺服被拘,原来你早有预谋。”雷晃的声音顿时冷了下来。“只是你这样的魔头,捉住便是,死活不计。”
萧方哈哈笑了:“雷大人此言差矣。我萧某确实料得你必须送我去丰都与沈灏汇合。然而却另有原因。”
“说来听听。”
萧方一字一句道:“琼三郎未死。”
雷晃淡然道:“此事我早已知晓。”
萧方又嫣然笑道:“琼三郎劫持近五十人为人质,押往丰都,又胁迫平南王,如今亦在人质之列。现今荒郊野外,雷大人自然收不到圣旨,若再行得两日,到了长安,雷大人就算拿着我的尸体上交,却耽误了营救朱王爷的时机,那怕是砍头的罪呢。”
雷晃看他半晌,突然笑道:“毒尊你想的太多。我身为关中捕头,自然要送你去沈灏身边,免得你丢了性命。”
萧方摆手:“惭愧惭愧,竟然还要让雷大人一路护送。萧方实在是惶恐。”
雷晃道:“若能救出朱王爷便是大功一件,若有要求,我定尽力满足。”
萧方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顿时道:“好,雷大人既然有这话,那萧方不客气了。”
“请讲。”
萧方一伸手,狐狸般笑道:“请雷大人把号称可以‘躲阎王,逼小鬼’,佩戴可不上生死薄的‘丰都石’赠送于我。”
听到此话铁建安已怒,沙哑道:“丰都石乃是公子保命之物,怎能交给你?”
萧方笑着回头去看雷晃:“雷大人怎么看?”
雷晃倒是平静,反问:“你怎知这石头在我这儿。”
“本来不知,铁大人说了,自然就知道了。”萧方道。
铁建安气结。
雷晃道:“你果然聪明。”
“惭愧。”萧方笑,“本来并不曾想到你的身上,因为丰都石迄今为止都还在丰都阎罗殿里摆着,但是转念一想,你行将就木,却身怀绝技,若不是丰都石掉着口气,天下又有什么东西能达成此奇迹?”
“确实。”
“那你能给我吗?”
雷晃想了想,颔首:“可以。”
“公子!你——”
雷晃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依旧对萧方道:“斩杀琼三郎、解救朱王爷、捣毁阴间,只要你能做到,我便将丰都石给你又何妨。”
萧方哈哈大笑,鼓掌道:“雷大人果然心系天下正义,让我这等小民不由得相形见绌。”接着他收了笑,一字一句道:“我答应你,必完成这三件事。”
“好。”雷晃伸出瘦弱的手,从狐裘大衣下扯出一条金链子,链子上镶着一块黑红色般的石头,这石头说来似乎仿佛是黑色,阳光照一照,竟然就能穿透,落在地上的影子,却又是鲜红。
“丰都石。”萧方眼睛亮了亮,便要伸手去接。
“公子,这种人,你怎么可以……”铁建安急道,“没了这块石头,公子又得常年病卧。”
萧方抬头看看一眼苍白虚弱的雷晃,问:“雷大人,怎么又能信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雷晃咳嗽一声,“若我没料错,你怕是比我多活不了几天。既然如此,给了你,与不给你,又有什么区别?”
萧方大笑,接过那石头,佩于胸前。
雷晃又命铁建安解了萧方镣铐。
萧方抱拳:“多谢法外开恩。”
雷晃没说话,只回礼。
萧方一笑,转身便掠入了树林之间。
估摸着萧方应该已走得远了,铁建安问:“公子,辛苦捉来的毒尊,为何如此轻易就放了?”
“我在丰都石上下了引魂香,猎犬可追踪而至。”雷晃从狐裘里拿出“限捕令”交给铁建安建安,道:“速传令川陕捕快结集于丰都附近。我们也去瞧瞧,阴间究竟什么模样。”
“雷晃要结集川陕三百捕头围抄阴间。”江小花落在萧方身边回复道。
萧方本在树林间疾奔,江小花出现,他亦不曾停,听到这话,他一笑:“果然如此。”
“雷晃在丰都石上下了引魂香。受过训练的狼狗,可千里追踪。”何独舞在萧方另一边跟了上来。
萧方掏出丰都石来闻了闻,评价道:“柔缓迷迭,清新魄魂。真香。”
江小花与何独舞在萧方身后无奈对视。
尊主这孤芳自赏的毛病又来了。
什么时候才能好?
怕是治不好了。
“别以为你们用唇语,我便不知道你们腹诽。”萧方冷不丁道。
吓得二人连忙移开视线,江小花更是几个纵身,便匿入了树林。
“沈灏那边如何?”
“之前已经按照尊主的吩咐,安排了暗卫跟随。目前情况,据说一切正常。”何独舞道。
“嗯。”萧方点头,忽然又问,“安排了何人?”
“呃……安、安排了慕容春光……”
萧方脚下一磕,停了下来,回头道:“你是对沈灏有多少不满?”
何独舞咳嗽一声,眼光闪烁道:“总得有用的上春光的时候,无量教也不是白养人的地方。”
萧方撇撇嘴,倒也不是很在意,只听他嘟囔道:“我倒宁愿白养了他也好过拿出来用。”
慕容春光一点都不春光。
沈灏看到此人第一个念头便立即浮现。
“属下是毒尊座下暗卫,名叫慕容春光,特奉命前来随侍盟主去丰都的一路饮食起居。”春光说话硬邦邦,一脸臭屁,仿佛沈灏欠了他许多似的。
“还是请公子回去吧。”沈灏已最平易近人的盟主姿态推脱道,“在下不需要少年人帮我挡刀扛剑,安排车马。”
慕容春光的脸上一脸冬天,他面目扭曲道:“盟主,属下虽然长得一张少年脸,但是属下已经二、十、七了!”最后几个字好像在嘴巴里咬碎了嚼烂了然后吐出来似的。
沈灏哑然。
作者有话要说:等我不由自主的写出“慕容春光”这个面瘫娃娃脸时。
我觉悟了。
我真的是个:配!角!控!
38
38、阴司牌坊 。。。
慕容春光虽说没有春天的半天和煦,倒似冬日的冷酷严寒。
却实在为沈灏这样凡是不操心的公子操持生活帮了许多大忙。沈灏瞧着他跟人讨价还价租了行船,又麻利置办衣物行装干粮药品,还飞鸽去了丰都,安排了接待事宜。
原本若是沈灏自己亲自办理,怕是数月也焦头烂额之事,有了慕容春光,竟然十日之内已经准备妥当。
沈灏对其道谢。
慕容春光臭着一张脸道:“属下应尽之责。盟主你是要讽刺属下办事不利么?”
倘若问起其他事宜,则回答更加简单。
好比——
“此去丰都,需要几日行程?”
“属下不知。”
“途中可要停歇换乘?”
“属下不知。”
“萧方如今可有消息?”
“属下不知。”
就算是沈灏,亦只能随他去。
丰都一行尚且顺利,一叶轻舟逆水而行,三日便已到了丰都。渡口往上行了一里边是慕容春光安排的下榻客栈。
沈灏和衣躺在床上,慕容春光业已退下。
他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只听见客栈外街上有梆子声传来。“咣!咣!”两声,接着又是一下锣响。
“二更又至鬼门开,忘川一饮奈何过。生前富贵几千斛,十层地狱功苦多。”只听那打更之人幽幽念叨,声音里透出骨子鬼气,冷得人直打激灵。
地狱分明十八层,为何去说“十层地狱功苦多”?
沈灏猛然坐起。
推窗去看,外面连天大雾,黑暗中雾霭沉沉,只见远处有一个渐渐消失的亮点,昏黄灯光闪闪烁烁,亦似幽冥鬼火一般。
他思索了一下。
已拿了惊虹剑,从窗子里飞身而出,往那灯光而去。
几起几落,那灯笼竟然一直在前面三百步左右,沈灏快灯笼亦快,沈灏停灯笼停,仿佛在等待他,又似乎不让他追上一般。
沈灏行了一会儿,停下脚步,抬头看天,天上没有月亮,然而路上并非漆黑,隐隐中似有什么光亮让四周呈现淡淡的灰黑。一路之上,没有行人,周围的门洞各个紧闭,亦无亮灯之处。
那灯笼在前方停了下来。
沈灏捏了捏手里的惊虹剑,毫不犹豫大步向前,走进了才发现,灯笼被插在地上,里面的蜡烛静静燃烧,火光忽高忽低,忽明忽暗。
他上前拿起灯笼,仔细一看,灯笼上前面写了个“沈”,后面书“灏”,侧面又有小字,提曰:幽都沃石,至此无还,后无退路,前无尸骨。
若是平常人,提了个羊皮灯笼,上面写了尸骨全无的诅咒,还恰好是自己的名字,怕早就吓得半死。沈灏却只是挑了挑眉,把手里那灯龙往上抬了抬,光亮顿时照亮了前面那悠长的、弥漫着不详意味的牌坊和台阶。
牌坊上写着三个血淋林的大字,那血还湿着,往下流淌,仿佛刚刚写上去。
弥散的雾气仿佛有生命一般,淡淡散开,沈灏瞧清了上面的字:“阴司街”。
他心中一惊。
阴间传说种种,虽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