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听这个倒放心了,只是不知郦柏找自己何事,眼睛一翻道,“看你这点担待,还指望你能帮着干点大事呢,来两个人找就吓成这副没出息样,不用担心,应该没什么问题,我随他们去一趟就是了。”
赵国栋看他不紧张,稍许放心,也有些惭愧,“我这不是没见过大市面吗,那比得上环儿你在贾府中什么大人物都见过。”
贾环不语,他也就碰巧见过这么一个大人物而已。
郦柏的将军府是前几年他刚受封镇国将军时新建的,威武气派,带贾环去的侍从直接将他领进了一处半敞的花厅之中,里面郦柏正在据案小酌,伴着外面红花柳绿,香风阵阵,煞是惬意。
见贾环进去了要施礼,就笑着一招手,“环儿过来坐吧,不用多礼。”
贾环乐得不施礼,过去坐在边上,“郦将军找我来有什么事么?”
郦柏看他一眼,“你连见面寒暄都不会?也不夸夸本将军风采依旧什么的?贾家是怎么把你这小子教出来的?”
贾环尴尬,“寒暄啊,我是不大在行,将军气色真好,红光满面,精神抖擞,气宇轩昂,这个,这个威武更胜从前……”
郦柏苦笑,“行了,行了,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和你说正事吧,上次本将军教导的功夫看来也没有白费,你倒是真的找了些营生做起来了,不错,孺子可教。就是太见外了些,亏我苦口婆心地和你说了那么多话,你怎么有事时反要舍近求远,绕个大弯子去找那个什么冯将军的公子。”
贾环闻言大喜,“我这不是不敢随意来劳烦将军你吗?你和北静王爷交情那么好,我怕……”
郦柏皱眉,“这跟他有什么相干?”上下看看贾环,“上次不是让你离他远点吗,怎么着?你得罪他了?”
贾环这就不好说了,费了半天功夫才把事情讲清楚。
郦柏听说贾环在北静王府一哭二闹就差三上吊了,眼泪抹了人家一身,终于让薄菡知难而退,偃旗息鼓,笑得肚子都疼了。
等到笑够了,才指着贾环道,“今天真是让你来对了,我明儿就要随军开拔,听他们说有人打着贾府三公子的招牌在招揽军需的差事就想起你来,正好有空,就叫你来问问,你可真是会给本将军开心!薄菡那个到处自诩风流的劲儿,我一直看着不顺眼,就要你这样的去坏坏他的兴致才是。”
看贾环一脸的不自在就安慰道,“你不必紧张,我和薄菡确是好友,不过这些事上是不会去多管他的,更不可能为此和你计较,本将军看你顺眼,顺手提携一下也不值什么,你不必不好意思,这次你们既然已经拜托了姓冯的,那就算了,下次直接来找我,只要你们给准备的军需货物没问题,那我多拨些给你做也无妨。”
贾环放下心来,暗道有你这句话,下回定是要来找你的,可惜不敢太放肆,不然定要叫他当场立个字据给自己以作凭证。
他和郦将军不是一个级别的人物,自然不会再有什么正经事儿说,不过郦柏看他顺眼,也不介意,随口和他讲些自己小时的闲事。
贾环自上次和他聊过之后就不太把他当外人,随口应着,也斟杯酒来喝,再问问郦柏行军打仗的趣闻,权当消遣了。
听到后来,实在觉得郦柏在疆场上威风八面,羡煞旁人,忍不住又旧话重提,“郦将军,你也带着我练练功夫吧,这般能上沙场多么的威风凛凛。”
“小孩子家的,懂什么,你光知道威风,其实无比凶险,常常都会性命悬于一线,练功也辛苦着呢,你这身子骨一看就不合适。”
贾环有点不服,“你没看仔细,哪里不合适了,你再看看,”说着就凑过去,圈起袖子,使劲一捏拳头,“你看,别瞧我瘦小,其实结实着呢!”
郦柏顺势在他那小胳膊上捏了捏,觉得嫩嫩滑滑,手感还不错,嗤道,“硬什么?就你这小鸡胳膊,舞刀弄剑的也忒不合适了,你老实在家里待着吧。”
忽听一个清冷的声音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贾环立时回头,却见薄菡一脸寒霜地站在花厅入口,瞪他一眼再转向郦柏,“柏兄不是向来都自称不好这个吗?亏兄弟我念着你明日要启程,把什么要务都推了,赶过来想陪你喝两杯,看来你挺会找乐子啊!”
郦柏现在一看到他就想笑,挥挥手,“我是不好这个,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呢,我这是帮环儿看看筋骨,他说想练武来着。”
又命人收拾杯盘,给薄菡设了座位,“我以为你晚上过来的,没想到来这么早。”
薄菡还在瞪贾环,坐下来心不在焉道,“前些天圣上提的那事我还有点担心,所以早点来和你商量商量。”
贾环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他,被瞪得好像芒刺在背,立时起身告辞,“王爷既然有事和郦将军谈,我就不打扰了。”
薄菡黑着脸道,“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吃人,别总摆出一副怕本王欺负你的嘴脸。几日不见长进了不少啊,竟然又混到郦将军府里来了!”
贾环现在见了他,火气也很大,虽不敢顶嘴,但还是忍不住一个白眼翻了过去,心道这话说得有趣,你可不是见了我就欺负吗,这脸色怎么跟捉奸似的,我自来郦将军府,关着你什么事了。
郦柏看这二人互相瞪着,只得出来调停,“行了行了,环儿想走就先回去吧,等我回来后再见。薄菡你也别这么小气,贾三公子很合我的眼缘,看我面子,你就别多和他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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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礼 贾环从赵国栋处分得了一千两银子的红利,想了想,从中取出二百两,封好了,自己跑趟怡红院给宝玉送去。
进园子不方便带小厮,就带了自己的小丫头绢儿跟着。
宝玉没想到贾环这兄弟竟忽然懂得进退往来起来了,求自己帮了个忙,这么快就送了份厚重谢礼来,本不想要他的银子,禁不住贾环诚心要给,再想起上次金钏的事,暗思自己手里有点私房,有事要用时是会方便很多。
于是就不再推辞,“也好,上次求了冯紫英,也该回请他顿好酒谢一下的。”
就命袭人好生收起来吧,袭人也觉得宝玉应该有些自己私房,有急用的时候方便,他既是在外给人帮了忙,得些孝敬也是该的,于是便不多话,接过银子拿进去锁在箱子里。
宝玉又笑道,“姨娘的兄弟倒是个懂事有礼的,前两天送来的笔墨纸砚果然都是上好的东西,只是他也太客气了些,怎么还送了两套来,我本不缺这个,这下更用不过来了。”
贾环道,“那另外一套是想孝敬林姐姐的,我们平日和她也没太多来往,忽然送东西去太冒昧了些,就想着宝玉哥哥你给她也是一样。”
宝玉微笑点头,这回是真的觉得贾环这弟弟知情识趣了,对自己也比以前亲近很多,好像就是自从上回被他用烛油烫伤了,自己没计较后,他就变成这样了。
他虽于兄弟叔伯间的关系淡薄,只喜和姐妹们厮混,但是兄弟变得亲近总是好事,暗道世上的事,果然是将心换心的,我对他好,他就感动了,自然也会对我好起来。
遂命麝月捧了那另外一套笔墨纸砚往潇湘馆去一趟,“环儿也跟着一起去吧,你林姐姐那里清幽雅致,你也不常去的,今儿既来了就一起去逛逛。”
贾环还真是没进过潇湘馆,林姑娘那般谪仙样的人物,住处定然收拾得别有意趣,可惜她平日都清高得很,除宝玉外余人全不能入她的眼,贾环和赵姨娘都不敢轻易去招惹,这时有人愿意带着他,心想去看看也不错,答应着就一起去了。
这两日,贾母接了史大姑娘来家中玩,正住在潇湘馆,黛玉正和她两个在品诗论句,见宝玉带着贾环并一堆东西来了,就有些诧异,湘云素来心直口快的,“二哥哥,你们日日家见的怎么还这么客气,动辄送礼过来,我们这种难得来一次的反而没有这般待遇了。”
宝玉笑道,“哪里,这是姨娘兄弟外面得了好的,送我一份,环儿想着我向来和林妹妹最好,就让拿了两套来,我一份,林妹妹一份,并不是我专来送礼给林妹妹。”
黛玉平日没和贾环说过几句话,不想他还想着给自己送点东西来,连忙谢了,再想起上次在探春处碰到贾环特意买各色小玩意去讨姐姐欢心,不由暗道人不可貌相,本以为环兄弟比他姐姐差得远,这会儿看来,却也颇有些细心周到之处。
贾环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湘云姐姐也在,没有多准备,下回有好的一定记得给湘云姐姐也备一份。”
贾环是个弟弟,平时又和姐妹们不太多话,湘云自然不会去要他的东西,一笑带过,“二哥哥来得正好,我和林姐姐这里讲到一句‘淑人君子,怀允不忘’,我说这‘淑人’是贤淑之人,林姐姐却说是‘善人’之意,你来评评,哪个更贴切。”
宝玉不愿得罪人,赔笑道,“两个都解得有理,贤淑之人自然也是善人了。”
湘云讲的这句出自诗经,贾环听过,忍不住卖弄一下,插口道,“这诗的上一句接的是‘忧心且伤’乃是缅怀古代善人和君子的,还是林姐姐说的意思更贴切些。”
湘云拍他一下,“你懂什么,上古的贤淑之人难道就不该缅怀?”
宝玉原知黛玉说得对,只是怕湘云面上下不来,所以才说两个都有理,这时见贾环讲了出来,便接道,“大善之人自然是更加让后世敬仰的。”
湘云细思一番,觉得果然如此,点头笑道,“算你们说得对。”
黛玉却看了宝玉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原来宝玉你这当哥哥的,学问还不及兄弟啊,不过也难说,只怕不是学问不及,而是怕得罪人也说不定。”
宝玉知她讥讽自己,也不正面作答,只对贾环道,“环儿最近的学问大有进益了,可是在学里用功读书了。”
贾环顺口道,“哪有,不过是这句正巧薄菡教过我,我便记住了。”
“薄菡?”
“哦,就是北静王爷。”
宝玉诧异,“我记起来了,他们上次说过,北静王是表字薄菡的,不过只有十分亲近的人才这般称他,你怎么也跟着叫?”
贾环语塞,半晌方道,“我就是私下里喊过两次,也不敢当着人这么叫他的。”
“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