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望问道:“陈奇瑜催兵甚急,如之奈何?”
林纯鸿转头瞅向挂在墙上的舆图,沉思片刻,脸上忽然浮起一丝笑容,不过这笑容转瞬即逝,“暂时先令李辉忠和覃虞的弓兵过江至归州谨守。”
周望惊道:“如此一来,岂不是放开了贼寇入川的通道,陈奇瑜那里如何交待?”
“先敷衍一下再说。温体仁如此一闹,荆州军军心不稳,如何进兵剿匪?待军心稳定之后,再做打算。”
陆世明与周望对望一眼,互相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哪想到朱之瑜叹了口气,道:“只希望贼寇入川时,能少点杀戮。”说完,又摇了摇头,道:“哎,据江汉为本、图四川为基,四川要是没了人口,何谈基?”
林纯鸿凛然道:“千里追袭,不舍昼夜,贼寇当无大害,还请朱幕使放心……”
归州乃直隶州,下辖巴东、兴山二县。境内山峦重叠,人烟稀少,坡陡路险。张献忠自保康一路南下,趁林纯鸿与田楚产纠缠于容美,破兴山,杀知县刘定国。杨梦选参将兵少,不敢挡其锋芒,只好扼守入川通道,与张献忠鏖战不休。
杨梦选的用意可谓司马昭之心,张献忠岂能不知?
泌阳大火、艾能奇炸营,这些惨痛的经历让张献忠刻骨铭心,并且打定主意,实力不足时,一定得避着林纯鸿走。然而,造化弄人,自从在泌阳与荆州军打了照面之后,又在南召邂逅,当张献忠跑到郧阳后,林纯鸿又如影随形,跟到了樊城。后来,张献忠在刘文秀的建议下,脱离贼寇大部队,先期南下后,在远安又与荆州军不期而遇。
这着实让他感到气闷,报仇雪恨的心思越来越强烈。于是,自抵达兴山始,张献忠就令刘文秀着力收集荆州军情报,以寻找战机,歼灭荆州军一部。
当张献忠得知林纯鸿重兵云集容美土司,与田楚产斗得难分难解时,大喜,试图渡过长江,率兵袭其后,报一箭之仇,恢复可怜的自信心。只可惜,当时林纯鸿率着主力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刘文秀压根探听不到确切的位置。
张献忠无法,在孙可望的建议下,正准备挥兵东进劫掠夷陵州,结果却被刘文秀的一份情报打消了念头:田楚产败亡,荆州军主力正在宜都县休整。
更何况,刘文秀还探知,荆州军回到枝江后,实力大涨,下辖虎啸、神卫、天武、天策、雄威、骁卫、龙卫七营精锐车步营,霹雳营炮营、骠骑营骑兵营,精锐战力超过一万二千人,另外,还有三千余预备营将士,万余余弓兵,总兵员超过两万五千人,比张献忠的乌合之众还多!
更让张献忠心寒的是,长江上帆樯如林、战船穿梭,据说,这些船几乎都是林纯鸿的!
于是,张献忠收敛起与林纯鸿一较长短的心思,一心一意地进攻杨梦选,杨梦选立即感到压力大增,渐渐有不支之势,只好将雪片般的求救信往秦良玉处猛送。
与此同时,陈奇瑜率领邓玘和杨正芳对曹操、老回回、闯塌天等贼寇进行猛攻,曹操等人在郧阳立足不住,慌忙往保康方向逃窜。陈奇瑜紧追不舍,并携卢象升分道击贼,擒杀翻山虎,阵斩刑闯王,声势如日中天。
贼寇坐守一地,官兵能轻易战而胜之,一旦贼寇流动起来,官兵的劣势就凸显出来。贼寇向来无后勤一说,走到哪抢到哪,行军速度非常快。官兵却必须等待后续粮草,行军速度最多一日四十里。
渐渐地,曹操、老回回和闯塌天摆脱了卢象升和陈奇瑜的追袭,沿着张献忠的老路,进入了兴山。
张献忠与新到之贼合兵一处,声势大涨,对杨梦选展开了猛攻。
杨梦选大惊,立即下令白杆兵撤退,彻底放开了贼寇入川的通道,四川人的噩梦正式拉开了序幕。
而此时,李辉忠和覃虞还在磨磨蹭蹭地渡江……
第183章 授衔整编
歇马镇地处保康县南部,驻足沮河河畔,背靠襄阳南部的荆山山脉。相传三国时关羽入川谒见刘备时,曾在此歇马宿营数日,歇马镇由此得名。
虽然沮河自远安以上无法行船,但从歇马镇至远安,顺着河谷而行,无需翻山越岭,道路还算通畅。陈奇瑜率着邓玘、杨正芳一路追袭贼寇,抵达歇马镇后,见此地山清水秀,奇峰与幽谷交相辉映,大喜,令邓玘与杨正芳安营扎寨,等待后续粮草。
陈奇瑜一路南下,斩获可谓丰富,致使曹操、老回回及闯塌天实力大大受损。陈奇瑜相信,以荆州军的能力,定然能将张献忠、曹操等贼首一鼓而灭。正当陈奇瑜志得意满之时,侍卫忽报总兵邓玘求见,陈奇瑜连忙令招入。
“陈大人,末将担心林副将独木难支,为贼寇所乘,如此一来,贼寇沿江顺流而下,江汉膏腴之地毁于一旦,还望陈大人速速进兵!”一阵行礼和寒暄后,邓玘直言不讳,无比真诚地表达了自己对战局的担忧。
陈奇瑜疑惑不已,邓玘与林纯鸿势同水火,今日邓玘吃错了什么药?陈奇瑜不露声色,面带微笑,道:“邓总兵但请放心,林纯鸿,粮草充足,兵甲精锐,在杨梦选参将协同之下,堵住贼寇逃窜道路,当无问题。邓总兵连日追敌,兵丁疲惫,粮草不继,不若休整数日,待粮草充足之后,再进兵不迟。”
邓玘眼皮跳了跳,淫着双眼,道:“陈大人,说到粮草,末将倒有一策。林副将大肆购买荆州土地,并在百里洲小岛上建立常平仓若干,以资军用,据闻,够万余大军三年之用!当前我军缺粮,不如令林副将供给粮草。林副将一心为朝廷,当欣然应从。”
“不行!”邓玘话音刚落,陈奇瑜立即否决,他宦海多年,岂能不知邓玘将自己的思路往林纯鸿谋反的道路上引?再说,林纯鸿的荆州军由荆州府供养还是由林纯鸿私人供养关他屁事?他只需要荆州军听命行事,剿灭贼寇而已。
属下不和,兵家之大忌,陈奇瑜不能任由邓玘与林纯鸿争斗不休,当下,收敛起笑容,精告邓玘道:“汉水之滨,川兵差点哗变,邓总兵得多花点心思整顿军务!”
邓玘的川兵抢掠成性,奉命抵达郧阳后,邓玘深恐一旁的卢象升拿他开刀,严厉禁止属下抢掠。此举致使属下极为不满,全军鼓噪,处在哗变的边缘,邓玘大惧,连夜逃往汉水北岸躲避。陈奇瑜得知此事后,带着犒军物质,亲入川兵营,以霹雳手段安抚住川兵,邓玘方得以重新领军。所以,陈奇瑜才有此一说。
邓玘听了陈奇瑜的精告之后,老脸涨得通红,心里说不清是懊恼还是失望,沉默半晌,道:“末将还有一忧,不知当不当说。”
陈奇瑜微微不满,挥手道:“有什么话就说!”
“据闻,荆州军骠骑营留在襄阳后,一直听调不听宣,找种种借口搪塞唐巡抚,唐巡抚有苦说不出,不知陈大人可知此事?”
陈奇瑜大惊,收起手中的折扇,厉声问道:“此话当真?”
邓玘指天画地道:“末将要有一句虚言,来日必万箭穿心!”
陈奇瑜的脸色风云突变,瞬间变成了铁青色,厉声下令道:“来人,立即传湖广巡抚唐晖!”
片刻之后,一骑飞驰出营,往南漳而去。邓玘立于中军帐前,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费了半天口舌,几乎累出满身臭汗,方才令陈奇瑜对林纯鸿起疑。不过,只要起了疑心就好,以后下谗言才有更好的切入点。
邓玘心情甚好,不顾头顶的太阳毒辣异常,慢慢往本营踱去。
还未走出百步,忽听到一阵急切的马蹄声,一信使往中军帐飞奔而来。邓玘手搭成一个凉棚,眯缝着双眼,看着烟尘发呆。
“难道林纯鸿胜了?”邓玘心里默想着,俄顷,又摇了摇头,“不对,哪有这么快的?”
随着信使进入中军帐,中军帐中忽然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碎裂声,那显然是茶杯落地的声音。
邓玘心头狂喜:“哈哈,林纯鸿败啦!”
邓玘索性停住了脚步,往中军帐处不停的张望,期待着陈奇瑜立即将他召入商议军情。可是,等了将近半刻钟,中军帐中令兵进出频繁,就是没人理会他。
邓玘失望不已,只好逶迤往本营而去,一路盘算不定,不知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居然令陈奇瑜摔了茶杯。
陈奇瑜收到的,仅仅是一份邸报及卢象升的信函而已。陈奇瑜地处偏僻的歇马镇,消息远远不及卢象升灵通,还不知兵部封赏荆州军一事。而卢象升看到邸报后,敏锐地觉察到此战很可能功亏一篑,立即将此报转送陈奇瑜,还在信中详细介绍了荆州军麾下诸将,告知陈奇瑜荆州军很可能因此而军心不稳。
陈奇瑜志得意满,有心做出一番事业,青史留名,温体仁此等伎俩,无异于在陈奇瑜头上浇冷水,他当即大怒,痛骂温体仁:“国贼!国贼!大明有此等首辅,苍生之不幸……”
陈奇瑜还未从愤怒中缓过神来,又收到了林纯鸿的启文,文中,林纯鸿极言荆州军众将鼓噪,定要找兵部讨个说法,并告知陈奇瑜,目前正殚思竭虑弹压,一旦军心稳定,立即出兵归州,擒拿张献忠等贼首。
陈奇瑜瘫坐在椅子上,感到深深的无奈。上有首辅作梗,下有嚣张跋扈的战将,这仗还怎么打?担任五省军务总督以来,他从未享受到权力带来的丝毫快感,面临最多的就是各巡抚的推诿和诸将的淫奉阳违。好不容易震慑了川兵,得到了四千余精锐战兵,整个战局方有了起色,没想到,这一切被温体仁的一点小伎俩毁之一旦。
联想到骠骑营跋扈一事,陈奇瑜对林纯鸿也非常不满,虽然兵部赏罚不明,对荆州军会有所影响,但陈奇瑜认为,绝没有林纯鸿所说的那么严重,进攻或许不足,但堵住贼寇的道路绝无问题。林纯鸿顿兵不前,无非就是在借机发泄自己的愤怒。
他哪里想得到,林纯鸿是故意放开贼寇的道路,借机挥兵入川,实现他“图四川为基”的计划!
陈奇瑜乃拿得起放得下之人,见围剿曹操、闯塌天、八大王等贼首的计划失败,立即率领邓玘、杨正芳折回郧阳,将下一步的围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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