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晚上,大太太特地让人传了话,请大老爷今晚务必过来用膳。
暮后请安完,她又留下了五娘与长哥儿,两兄妹这还是头一回正式见面,自然免不了一番礼数。大太太看了笑了笑,招了长哥儿到身边,眉目含慈的问:“这几日我倒是没多少管你,听你屋里的人说,孝经都是背好了?”
长哥儿虽说行事大方豁然,却到底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加上又是从小给大太太捧在手心长大的,面对夸赞,自然也不懂多少谦虚,径直就给实话实说了:“背好了不算,我还倒背如流了,别说是整篇背诵,就是太奶奶择中胡乱抽背,我也背得出来。”
看他那得意摸样,太太笑得更加亲切:“数你就能干,还学会给我显摆了,你五妹妹在这儿,也不怕让人看了笑话去。”
长哥儿却置若罔闻,看五娘一眼,一副闲散的表情:“自家屋子的事,当着五妹妹又怎么了?五妹妹不是也是母亲的女儿吗?加说又是进了彩幽氽的,自然更是一家人。”
一句话不禁在五娘面前讨了好,承认了她是自己人,还顺带的对大太太表达了自己的忠心,意思就是,进了正院儿的才是他的自己人,而她也是看在大太太的面子,才给五娘好脸色。一举双得,两方讨好。
五娘面上羞颊一笑,心里却道,原来长哥儿也会溜须拍马这套功夫,原以为倚靠他独子的身份本是不需要多做什么,可不想,庶出就是庶出,不靠各色小手段巴结好大太太,即便他是独苗,也容易前途忧虑。
大太太面上的喜色更深了,可却故意斥口责骂两句:“哪里有这么多区分,这一家人还有当假的?出了彩幽氽,别房的妹子就不是妹子了?”
长哥儿不再说话,大太太又看五娘一眼,也朝她招招手。
五年乖巧的走过去。大太太搂住她的小身子,就对长哥儿吩咐:“明日你就同五娘一块儿去城外迎接你太奶奶去。”
长哥儿即便如何冷静,也不禁眉心一蹙。
大家族里,这迎接长辈的活计,向来都只有长子或次子才有资格做。以往就是三娘想去都去不成,这次大太太竟然慷慨允了五娘同去?只怕这事落到三娘耳朵根下,免不了又是一阵心眼了。
况且五娘到底是个女儿,虽说还不到及笄,却也不好随意抛头露面,大家里的女儿向来都是养在深闺,三步不出闺门的?此次大太太这番动作,着实长哥儿他不解其意。
大太太却好似没看到他脸上的疑惑,继续叮咛道:“你五妹妹虽说年纪小,也到底是女儿家,届时让她在马车上等着就是了,别让她下地。自然也别让外头的乌目鼠眼玷污了身份。”
长哥儿筹措一阵,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听他声色很小,五娘就主动笑着招呼上:“还请大哥多多照顾。”
长哥儿微微敛眉,转眼面色恢复正常:“好说好说。”
见两人面上和谐,却不大亲热,大太太就故意笑着揶揄道:“倒是听说你们俩私底下见过面,还互送过礼,怎么当着我的面,倒是拘谨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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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屈
被大太太这一调侃,长哥儿也只好压住心思,与五娘打趣道:“我送五妹妹《幼学琼林》本是不想她开课了落后进度,被先生责骂。倒不想她还回礼了。且还花了心思送的薄荷茶,虽说质地不算上乘,但心意我是知道的。”
五娘微微一笑:“东西不好,幸亏大哥不嫌弃。”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晨如突然撩开帘子走进来。大太太看她只身一人,脸色不自觉沉了下,似料到她要说什么。
果然,晨如下一句便道:“老爷临来之前被金隽传下的公文耽搁了,传话过来,说太太就先用膳吧,他晚些再过来。”
大太太深吸一口气,阖了阖眸,脸色看来并没半丝不悦,她冷静的站起身子,抖了抖裙衫的皱褶,淡淡哼了一声,才朝长哥儿、五娘吩咐道:“你们先去餐间儿备着,我去看看你们父亲到底有什么忙碌,次次叫都不来人。”
晨如脸色大变,她知道这次大太太是真的生气了。
自从之前五娘当众上演了一出“好戏”,让大老爷顾忌五姨娘,无法如愿迎娶七姨娘后,这些日子大老爷都刻意躲着不来彩幽氽。就算偶尔来两次,也定不会留下用膳,顶多指导指导长哥儿的学业,就走了。
昨日太太就差人传话,让老爷务必晚上过来一趟,本是要商讨让五娘与长哥儿一同出城迎接的事,可老爷差说身子乏了不想动,一转眼却是听说去了紫苇滩三姨娘那儿。
如此作为,不是明摆着给大太太下面子吗?
昨日太太压住了火气,忍下了怨气。今日沉下心,又命人传话,太太向来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但凡有脑袋的人都猜到,她如此三番两次请老爷过来,必然是有要事商量。却不想老爷竟还是不通人性,死活就是不来。
如今可好,气煞了大太太,要找上门去了,若撕破脸皮,大家可都难看了。
长哥儿了解大太太脾气,也了解大老爷脾气。知道若让母亲过去撞见父亲个正着,必然会引起一番波涛,连忙上前挽住大太太的胳膊,轻声劝道:“不过是吃顿饭,先吃就先吃,晚些父亲过来也是一样的,母亲何必劳累一趟,外头这么冷,走着可还冻得慌呢。”
大太太冷哼一声,偏头扫他一眼:“晚些过来?晚些恐怕他身子也该疲了,索性留宿紫苇滩算了。”
长哥儿手臂一顿,虽知道结局多半也的确这样,可作为长子,该劝的,他必须得劝。
这么想着,他索性直接把大太太推回椅子上,拽紧她的手,蹙紧了眉道:“谁能不知道父亲的心意,可若母亲现在找上门去,话头明日传到太奶奶耳朵里,必然是母亲的不对,到时候难免给了有心人士借口。若是母亲今晚忍下这口气,明日一并再问太奶奶讨回来,不是更加保险吗?”
讨回来?大太太脸色一沉,心里万千委屈就要涌出来。要是真能讨回来,她现在倒懒得出这个手了。
看大太太的表情,长哥儿也猜到她在想什么。府里人都知道,太奶奶向来喜欢三姨娘、六姨娘胜过喜欢大太太,虽说大太太是个主母,可在太夫人这个顶尖的权威人士手底下,她却什么也算不上,若一不留神出了错,恐怕还会让太夫人给罢免职任。
丈夫给了苦头,不止没有婆婆帮忙,还得自己吞委屈。即便如此,还要容忍府里姬妾的放肆,打理着大家大业还不能马虎,出了丁点的错,唯恐连这主母的身份都要被卸下……
有时候长哥儿也是挺同情大太太的,毕竟一个女人要担这么多担子,还一担就是近二十年光景,心性弱点的,只怕都得垮下了。
两更完毕,太夫人快回来了,高潮要来了。再剧透一下,一起回来的,不止太夫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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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戏
大太太颓然的坐在红木扶手椅上,心里不禁一阵怨气。
郑妈妈听了湘亭的传话,连忙赶进来。刚撩开帘子,就正好看到大太太那副目露寒光,咬牙启齿的表情。她吓了一跳,连忙移开长哥儿,以身体挡住两个孩子的视线,侧身对大太太唤道:“餐都布好了,太太若是现在不饿,两位小人人儿的也该饿了。”
大太太这才如梦惊醒,自觉失态,没再说话,谨慎的看了郑妈妈一眼,面色尽量恢复如常。
郑妈妈见大太太好歹回过神了,忙回身对晨如吩咐道:“带长哥儿与五娘先去用膳,太太这边没什么胃口,一会儿再吩咐。”
晨如应了一声,就推拒着长哥儿与五娘出了房间。
待房间里只剩下大太太与郑妈妈两人了,才听大太太大吐了一口气,再也憋不住了:“我倒是哪里对不起他了?只是让他过来商量商量五娘的事,他有这么不愿见到我?一二再,再而三的躲着我,我是带病还是带丧了?这么招他怨恨?”
郑妈妈一个劲儿的轻抚着大太太的后背,边给她顺气,嘴上也边劝着:“老爷也是一时不得空,没有这么严重,太太别自己吓自己了……”
大太太哼了一声,表情依旧难看:“是不是一时不得空我看得出来,倒像是我欠了他袁家似的,也不看看若是没我冯家的扶持,他袁肃到底能不能走上今日的官位上……”一生气,倒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了。
郑妈妈服侍大太太几十年,自然知道她说的都是气话,平日她随口敷衍两句也就过去了,可今日,她却像是真滞了气,铁了心般,得理不饶人了,嘴上也喋喋不休起来。
“我也不管这么多,今日是他先不给我这个面子,到时候也别怪没提前告诉他。一个三房,再加一个没进门的七姨娘就把他迷得晕头转向,他到底还记不记得谁才是他的结发妻子……”话是一句重过一句,门外的湘亭黛绒见这阵势收不了,早已带着小丫头退开了老大远,不愿听到太多不该听的话。
彩幽氽这边是气氛压抑,人人自危,可这头紫苇滩却是另一番光景。
三姨娘的大丫鬟娇楠细细的在主子耳边呢南了数句,抬起头时,一张巴掌大的俏脸早已满是得意。
三姨娘听完她的话,嘴角轻勾,哧了一笑,确定似的再问一遍:“消息没错?她真打算让五娘明日同长哥儿一路出城去迎接太夫人?”
娇楠自信的点点头:“绝对没错的,这是我安插在彩幽氽的眼线亲口告诉我的,主子放心。”
三姨娘那张本就三分冶艳的脸上,当即浮现出淡淡的刻薄,噙笑一记,冷声朝娇楠吩咐道:“既然太太这么一心的以为老爷来了我这儿,那我也就如了她的心意。你这就去筭轩告诉老爷,我找他有要事相商,让他忙完了事儿就过来一趟。”
“主子打算……”娇楠跟三姨娘也有些年头了,倒也算是了解三姨娘的心性。
三姨娘冷哼一声,唇角斜勾:“没错,既然太太这么诚心诚意的要上演一出好戏给咱们看,我这个老爷身边最亲近的人给她点助力,让这出戏变得更火辣,也不是什么难事。”
娇楠眼珠一转,心头已基本勾勒主子的意图了,呵呵,看来这次有大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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