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个有趣的年轻人……
往事……真的异常清晰地浮现在脑中啊。其实,早就累了,而且看寒光营如今的样子说不失望是假的,毁了也好。知遇之恩,他为皇上做得也够了……说起来,如今的容承,似乎,已经不是他最初认识的那个人了啊,欲望真能让一个人改变这么大吗,也或许,他原本就没有了解过真正的容承吧……
其实,习武之人能尽兴一战而死,还是相当不错吧,呵呵……只是,若就此断了门庭,实在对不起当年师父的教诲。
想到这里,陆长明很冷冷地看向容云,然而一开口说出的却是:“喂,小子,咳咳……真的都是你做的?”虽然都这个时候了,但陆长明最终还是没忍住,确认了一下。
“……傀儡蛊,都毁了最保险。”容云认真地看着陆长明,实言。
“谁,下的蛊?”
“这个还不知道。”
“等你知道了,帮老夫杀了他。”
“看情况吧。”
“……”陆长明。丫还能再嚣张一点吗?
“嚣张的小子,老夫可多砍了你一刀,别说是因为你谦让前辈。”陆长明压抑着最后的极限,却居然像个孩子争输赢一样,开起了玩笑。
容云左手手臂上有一道不算深却也不浅的刀伤,此刻鲜血还在滴落,是刚刚陆长明的天须刀所为。
“前辈……”这样的陆长明,容云反到有些不知该怎样面对,顿了顿,他也只有依旧报以实言,“不是,您太难对付,为了让您入迷阵阵心,一刀是最低代价。”
“……”陆长明突然觉得,跟容云聊天需要觉悟。这小子真是一点也不会哄人开心是吧。
“老夫可要都死了,你还真是不会哄人开心,咳咳,听说容熙也挺讨厌你的,抽得你不轻,嗯……”说到这里,陆长明发现了什么一般,盯着容云,忍痛皱眉的表情突然有些奇怪,随后他再也没忍住,笑了,“哈……咳咳,”咳出鲜血,陆长明依然想笑,真的,很好笑,这也太让他意外了,还有,也有些无法理解。
他因为自己口鼻都是血腥味,一时没有察觉,但如今回光返照的灵敏嗅觉告诉他,容云身上的血腥味,比他还浓重。来源于背部……背部啊,容云这样的高手,他都没有本事能伤到容云的后背。刚刚最后的对决伤口崩裂了吧,从这血腥味来看,伤得真是不轻,谁干的呢?哈,除了容熙,他还真是想不到别人了。就这小子,别人能打到他?
“父亲……不喜欢我。”容云默默地纠正了陆长明的说法,父亲没说讨厌他,只是……不喜欢。
“误会?”
“不是……”
“抽了几次?天天抽?”
“……”容云。
“抽得好啊,希望容熙再接再厉,咳咳……”陆长明道。
这样的儿子,亏容熙居然下得去这么重的手,如果是他的徒弟,他可舍不得。
自己唯一的徒弟啊……几年了,回忆中,挺可爱的孩子,就是有些太清高自负了,原本磨练一下就会好的,可惜……如今想想,立场而已,容熙虽然不地道,但也无可厚非吧。他这叫人之将死……吗,不过,知道了容熙居然这么对自己的儿子,管他为什么,真是大快人心啊。
“……”容云。面对陆长明突然很高兴的奚落,他无言。
看着容云被自己挤兑得无言以对,陆长明发现自己居然有种类似成就感的感觉。
“容云,……”短暂的沉默后,陆长明突然叫了对手的名字,然后,他含着鲜血,说了十二个字。
容云看着陆长明,惊讶地愣了。
“这是我寒光门真正的口诀,帮我传下去。”不再将容云当作晚辈,他将师门绝学托付给了自己认可的对手。
“前辈……”
“再叫前辈,老夫会忍不住收你做徒弟的,咳咳……当然,老夫没资格,老夫的徒弟也不会同意的。帮我,咳,不帮我,今夜老夫就是玉石俱焚,也不会顺了你的意。”
“……好,我帮您传下去。”容云苦笑。
“嗯,”陆长明笑了笑,“这个……结……局老夫挺满意的,看好老夫最后……的表演,如果,老夫没有……你……咳咳,”真的是极限了,“杀光……莫要为害百……姓。”陆长明最后说完,周身真气爆起,杀戾之意瞬间充斥了整个广场,甚至继续狂行扩散,所有傀儡霎时转向!
刀行刚猛,剑走偏锋,真气失控之下,陆长明刀剑过处,傀儡们胸腔塌裂,鲜血迸飞。
一代宗师此刻,只余无法自控的杀伤力,与惯性的战斗本能——直击要害,出手无回。
面对陆长明,容云无声地点了点头,在腥风血雨中静立了三息,真气护体向后恭敬地退行了五步,才最终转身离开了阵心。
容云清楚,陆长明这样的一代宗师,修为高深心智坚定,要想让他走火入魔,单凭九霄环佩的琴音是无法做到的,只有他自己来引导使对方真气失控、冲顶。
而如今幻景迷踪阵已经最终完成,不仅“幻”更有“迷”,在迷踪的影响之下,陆长明即使发狂,但身在效果最强的阵心,他也只会按照既定的范围活动,而随着大量击杀傀儡,阵基会被渐渐毁掉……
这就是容云应变的布局,直到一切结束,不留任何痕迹。
另一边,众人在与傀儡们的混战中挣扎着。
云槿双手颤抖冷汗淋漓,努力保持着清明支援其他人。
贵客与管事们很是悔恨不已,他们知道,这个时候只有傀儡们的真正目标——陆长明或者容云过来的话,才能把这些被“激怒”的傀儡们的注意力重新引走,然而……
他们扫了一眼陆长明与容云的放向,虽然人影缭乱但他们也可以清晰看到,那边正在决斗,也正处于失控的状态。
于是,持续毫无章法的乱战,众人被傀儡们渐渐冲散开来,而就在贵客与管事们近乎绝望的时候,突然,那种恐怖心颤、让他们忍不住产生各种噩梦般联想的感觉,消失了!
然后,等他们麻木的大脑慢慢意识到自己竟然绝处逢生,慢慢开始再次燃起求生的渴望时,又失望地发现他们居然如此分散,这样的情况,他们依旧无法抗衡这些傀儡啊。
难道,他们就要这么分散着,势单力薄地在傀儡的包围中靠运气求生吗?云槿会不会离他们越来越远,万一有什么意外怎么办?
贵客们正在希望与焦虑中煎熬着,又一个突变降临——
杀气冲压急至,而后,所有傀儡转向!
惊吓,惊讶,惊喜!
……这,怎么回事?
……难道,他们得……得救了吗?!
贵客与管事们小心地东张西望,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始缓缓向彼此的方向移动,向云槿所在的地方聚集。而在移动中,他们这才发现,另一边的惊变——陆长明似乎在发狂,容云早已退开。
麻木的大脑暂时无法思考太多,但这样的情形,或许应该称之为更加的失控吧?然而,他们却都有一种庆幸的感觉,他们有些鄙视自己,却无法自控。
其实,这场混战的时间很短,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客们不傻,见情况不妙都厚着脸皮紧跟着会武功的管事,在云槿远距离弓箭的掩护下,管事们不情愿却也不敢不做保护,最终,大部分人还是保住了性命——除了第一个出手的那个、还有蔚思夜六个知己中的三人,不幸在乱战中身亡。
而蔚思夜呢,现在,他有种非常哭笑不得的感觉。
他现在的处境,很“有趣”。刚刚的混乱,傀儡们一个突然的冲击,把他跟大家隔了开来,这是单纯的意外,云槿也无力挽回,只能远距离以弓箭保护蔚思夜,希望蔚思夜能够找机会回聚,然而,事与愿违,蔚思夜可是一点武功也不会,在混乱中随波逐流离得越来越远,渐渐地甚至已经出了云槿弓箭可以保护的最佳范围——这种情况非常危险,只要一个小小的意外,无论哪个傀儡的刀凑巧经过他的要害,他都会死。
不是吧……这情况原本他是不在乎,但他刚刚才决定不想死了,难道就要死?他这也太倒霉了吧?
这样吧,如果他没死,如果容云会来救他,他就当“保下”他性命的这一切“巧合”,都是容云安排的好了,不管这看起来有多么的不、可、能!
……呵呵,神棍嘛,不用太负责任。
蔚思夜看着不时擦身而过的钢刀,很有些自嘲地想着。
这是一种很无法形容心情的、等待……
然后,算意外,却,更不意外地,蔚思夜看到了容云,容云出现在了他的不远处。
“……”蔚思夜。
蔚思夜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抗拒不了想笑的感觉,同时,看着容云,容云此刻的样子,让他怔怔发愣。
刚刚的梦魇,说实话,他不是很在乎,那种在血管中汩汩流动的情感,虽然浓重激烈、恐怖不安到令人畏惧,然而却更熟悉得让他作呕。
现在,梦魇的感觉消失了,他也没有什么在乎,然而,容云此刻战斗的样子——
明明在杀戮,却又并非仅仅传道死灭,带着对生命的理解与尊重,无上决然……
蔚思夜看着此刻容云,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在颤抖,他知道这种感觉可以称之为本能的热血沸腾与本能的……恐惧。
恐惧?比起刚刚的梦魇,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更恐惧!?
此刻的容云,让蔚思夜本就苍白的脸色不由更加苍白了些,然而,他依旧故我,直视着容云仿佛喃喃自语般笑道:“是谁说过呢,希望是一种愚蠢的美好,死亡是一种恐怖的温柔……你啊,并不‘愚蠢’,却很‘温柔’……”
如预料般,蔚思夜发现容云果然听到了他的低喃,在边战斗边向他走来的途中,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颤抖在加剧,蔚思夜脸上的笑容却更大了:“你……其实,有些生气了吧,我给你个忠告啊,你现在的样子,太过迷人,甚至,让我想起了世间失传的那个上古《诸神之诗》,所以……”
话到这里没说完,容云已经来到了蔚思夜面前,居高临下看着蔚思夜,巧妙地以长鞭隔开傀儡们对自己的攻击,同时保护了蔚思夜。
面对如此压迫感,蔚思夜呼吸沉重,但他却仍然以一种近乎调戏般的语气低声笑着,带着执意,说完了他的话——
“……所以,还是只给我一个人看一下就好了,我可不想分享给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