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安慰的话语,若是拿去哄骗寻常的姑娘家虽然足矣,可是对于玉龙公子这样,对战事形势的分析丝毫不逊色于久经沙场的倾穆之人,就成了自欺欺人的说法。当然,倾穆也深知此战绝不简单,突厥可汗可谓传奇般的人物,少时平定族中内乱,马上拿下突厥其余各族,才成就了现在令其余各国敬之畏之的突厥可汗。只是,倾穆没有料到的是,一去数年饱尝相思之苦也就罢了,战事休时却已天人永隔。
“煜穆……定会等你回来……”玉龙公子一字一句的说道,与其说是回答倾穆,不如说是表述着自己的决心。
之后,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屋里只闻得小楼外遮天蔽日的大树上,夏蝉“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让人更加心烦意乱。
倾穆几次三番的想要说些什么军中兵士的逸闻丑事,刚开了口便没有说下去,一提及兵士自然就会想到明日的出征。
终于,倾穆猛的站起身来,走到玉龙公子身后,将玉龙公子抱了个满怀,在其耳畔厮磨低语:“既是结发之人,便将白首偕老。烽烟遍地祸起,终将罢战息兵。连枝共冢之情,碧落黄泉不尽……”
玉龙公子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卸下心防之后,眼中藏着波光。
重又陷入的静默,直至夜幕降临,月影婆娑。床榻之上,紧握的双手,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心跳,却久久难以入睡。
时间却不会为谁而稍作停留,夏日的天更是黑得晚亮得早。
宫门之前,玉龙公子再次为作为大将军的倾穆送行赐酒。倾穆将酒一饮而尽,将酒盏扔到一旁,深深的看了一眼玉龙公子,这才起身上马,拔出腰际的长剑,指向上空,数万兵士的回答声动震天。万人之师浩浩荡荡的离去,扬起尘土漫天,久久没有散去。
自从相遇相知,便是聚少离多。玉龙公子每日仍旧会登高望远,却不再是看着练兵之处,眼神看去的方向只有层叠的山峦,飘渺的云雾,没有人知道玉龙公子到底在看着什么。只有玉龙公子身后的寰琴贵妃知道,皇上看去的方向,越过山川,正是倾穆所率军队与突厥交战的地方。
倾穆临走之前,曾经拜托寰琴替自己照看玉龙公子,只是,除了倾穆本人,再没有谁能够让玉龙公子愿意放下防备,敞开心扉的。寰琴觉得,比之自己单方面的想念,玉龙公子这样相爱却不能相守的思念,也许更为心痛。
睦海城的繁华吸引了各地的目光,一些地处边远的集权不是那么明显的城镇也纷纷效仿。玉龙公子便也忙碌了起来,此时的忙碌对于玉龙公子而言也是再好不过的,这就免去了玉龙公子睹物思人的念头。
每当通传前线战事之人求见,玉龙公子总会第一时间问及大将军的境况。于是,通报的兵士也习惯了首先说出大将军的安危,再是战役的情况,边城的状况。当听到大将军受伤这样的消息之时,即便得知并无大碍,玉龙公子仍会想起倾穆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心如刀绞。
作者有话要说:一到分离的时候就不知道怎么写的说,笔者果然是太爱玉龙了,舍不得见他难过来着。
、风萧萧兮易水寒
倾穆率领大军浩浩荡荡的离开皇城,一路北去,三日有余,离心中所念之人便是越来越远。于是,同样的翻山越岭,爬山涉水,同样的风餐露宿,日晒雨淋,倾穆的心情却和与玉龙公子一起出行时截然不同。再好的景致也如失去了颜色一般,无心欣赏,每一顿饭也只为了填饱肚子能够继续前行,味同嚼蜡。
尽管玉龙公子叮嘱倾穆,突厥可汗这次与我朝开战,似乎另有隐情。只是,这样的内情,若是连玉龙公子都不清楚,倾穆自然也弄不明白。先不管突厥可汗是否真如传说中所说有着三头六臂,倾穆想到,是骡子是马,只有拉出来溜溜才知道,也只能等到交锋之后才能辩得一二。
挥汗如雨的夏季,日升伴着蝉鸣,骄阳似火,树荫之处还好,若是空旷之地,皮都要被晒掉了一般,红肿发疼。夜半听着蟋蟀,月明星稀,地面仍旧炙热,空中没有微风,燥热烦闷再加上蚊虫叮咬,难以安睡。营帐之中,行军打仗之人,个个皮糙肉厚,便也全然不介意的睡得呼噜震天。
除了主帅营中的倾穆,翻来覆去全无睡意,索性坐起身来。为了不惊扰兵士们休息,便没有点灯,走出帐门,席地而坐,拿出随身携带的玉箫,借着皎洁的银辉把玩起来。倾穆在皇城之中,也专门寻过萧艺高超的乐师,无论怎么学却死活吹不响这支玉箫,只能作为欣赏之物带在身上。玉龙公子不在身边之时,便成了倾穆睹物思人的器物。
又经过了数日的奔波,夏日树林的繁茂风光渐渐被戈壁沙漠所取代,白日是猛烈的炎热,夜里却又干冷不已。大风刮过,滚滚黄沙被卷上高空,遮天蔽日,即便近在对面,也只是闻声不见人。顶着烈日,迎着风沙,口干舌燥,嘴唇干裂,好不容易才隐约看见了漠北城的轮廓。
突厥大军早已在城外驻扎,倾穆本来以为敌军会攻破城池,我军只能退到城外的关卡处迎战。可是,突厥可汗却一直按兵不动,并没有趁着倾穆的大军未至占领先机。对于突厥可汗这样的做法,倾穆便更加确定了玉龙公子所言,突厥大军压境别有用意。
时隔一年,再次来到漠北镇,已然不见昔日的萧条。尽管登上城楼,便能望见黑压压的突厥大军,城中军民却是秩序井然。一来,是因为去年倾穆治水之后,不仅防范了天灾,灌溉的水源也有了保障,农业发展起来,百姓自然安乐。二来,漠北镇的镇守也是革新开明之人,专门请来了司家的人,效仿睦海城的做法,权利三分,镇民自治,民众的力量便被调动了起来。
待到倾穆在漠北镇摆好阵势,突厥才派来了使者。使者之意与当日在朝廷之上并无二致,无非是让突厥公主入主东宫,便可免于战事。只是,使者连突厥哪位公主都不敢言明,明显只是为了出师之名讨个口舌,倾穆当然不会答应。
突厥大军在城外安营扎寨,每日只是在城门前似远非近之地练兵罢了。只是,如今的阵势,就如高手过招,谁先动手不仅抢不到先机,还会露了破绽,让对方见招拆招。若没有必胜的把我,不能一战定乾坤,便不会先发制人。倾穆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当然,倾穆也一日不得闲,加紧练兵,等待时机。
突厥本来就是游牧民族,不仅兵强马壮,最可怕的便是随遇而安,四处为家的适应力,即便来到城前驻扎多时,也全然不会不习惯。可是,虽然身处本国的边境,倾穆所率的数万将士却不一样,或多或少会有些水土不服的。放在上次我方占优之时,影响可以忽略。如今旗鼓相当,甚至突厥军队的士气更胜我方之时,便是关键的弱点所在。
既然不能大军抗衡,第一便是死守,只是,守了数月之后,不仅其间丝毫不得松懈,时间长了军心亦是涣散;第二便是单挑,只是,轻敌乃是大忌,突厥可汗的实力即便不如传言,也绝非等闲之辈,倾穆并无取胜的把握。
正在倾穆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之时,一个兵士急急忙忙的冲进将军帐中,禀报道:“将军,突厥大军来袭……”
突厥可汗又大大出乎倾穆的预料,只是此刻容不得多想,固守或是迎战,倾穆最终做出了出战的决定。
城门大开,擂鼓响彻,万马奔腾,众人齐呼,声动震天。烈日当空,马蹄扬起沙尘漫天,僵持数月两军将士都已按耐不住,兵戎相见,杀个头破血流,前面一排倒下,后面的立刻跟上。战非罪,即便血染黄土,即便死伤无数。
倾穆一骑当先,将突厥将领一个个击于马下,杀出一条道路,又瞬间被更多的将领围了上来。毕竟突厥人多势众,又是马背上的民族,倾穆也慢慢有些脱力。
突厥可汗并未随大军杀来,而是一直在后方观望,见到形势渐渐占了上风,可汗从一旁的兵士手中拿过长弓,拉满弦再释放,一只长箭便在黄沙之中飞驰,电光火石之间越过交战之中的兵卒,直奔倾穆而去。
围攻的突厥将领已然让倾穆应接不暇,对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来的长箭,在最后关头,倾穆只得稍稍偏身避过要害,箭穿进皮肉深深插入左肩胛。倾穆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旋即用右手掰断了露在外面的箭身,用长剑挡开意欲借机擒拿住敌方主帅的突厥将领的刀剑。
副帅见状,连忙指挥兵士鸣金收兵,带同几个将领前去接应倾穆大将军。
突厥方面,除了可汗这一箭,这一战也没讨到什么好处,敌军回城后也没有力气紧接着攻城。于是,倾穆及其将领,带领兵士回到城中之后,突厥便也收了兵,退回了兵寨之中。两军便都偃旗息鼓,各自休养生息,以待再战之际。
回到漠北镇中,军医立马赶了来,倾穆的盔甲已经被兵士脱去,鲜血将大半身的衣物都染就了赤红之色。军医连忙上前,仔细查看伤势,伤口虽然很深,却未伤及筋骨,只要将箭出去,敷药治疗,休息调养数日,便可痊愈。
只是,箭头为倒刺,不可直接拔出,一是切开伤口将箭取出,二是继续施力让其从肩背穿出。前者是精细活,且耗时不少,必须麻沸散,再慢慢深入剖析;后者既要迅捷又要控制好力度,旁人仅靠从外面查看,很难精确的知道箭头在皮肉之中的位置,若有差错就会加重伤势。
军医有所犹豫的开口说道:“我这就去准备麻沸散,大将军喝下之后,我在用刀切开皮肉,将箭取出,上药即可……”
倾穆看了看军医,开口说道:“军中物资珍贵,留待关键之时……”说罢,没等军医回答,倾穆就抡起右手,稍加运功,击向伤口之处,箭头便从后肩穿出,插入了身后的墙壁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连眉头都没有皱一皱,只有汗水顺着脸颊流下,在这炎热的酷暑,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军医赶忙再行查看伤口,这才安心下来缓了口气。大将军的力道正好,箭头的位置作为本人也是再清楚不过了,只是,这种时候还能保持清晰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