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听见卡莱尔对他说:“阿克图卢斯,离开这里……带我离开这里。”
卡莱尔颇觉得有些疲惫。
他能感觉到折磨了自己许久的灼痛感正在渐渐消散。
他也能察觉到自己的五感正在变得极为敏锐,不论是地面上的每一颗沙粒,还是身侧墙壁最高处的砖石的纹理,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拂过耳侧的风声,远方鸟儿的啼鸣声,以及外面街道上人们的说话声,都能极为清晰地传入他耳中。那自远方随风飘来的血腥味,也正在逐渐变得不同寻常了。心底似有一只野兽,正在悄无声息地突破牢笼。
而且,他父亲也一定会遣人过来的。他无法想象自己将以怎样的态度,面对一个一心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的父亲。
很显然,经过卡莱尔这么一提醒,雷古勒斯立即就与他想到一起去了,“好的,我这就带你离开这里。”
雷古勒斯将卡莱尔带到了他临时居住的地方,这里距离城市中心很偏远,完全不必担心会有人打扰。
他曾听说过,卡莱尔的吸血鬼天赋大体上是“慈悲、无限的怜悯心与同情心”,但是雷古勒斯却觉得卡莱尔的吸血鬼天赋或许还有另外一个——
克制。
不论是他自己曾经在霍格沃兹里学到的知识,还是爱丽丝、埃美特他们曾对他介绍过的有关吸血鬼的常识中,都有提到过吸血鬼新生儿通常是没有自制力可言的。
但是卡莱尔整整三天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吸血的冲动。
在这三天之内,雷古勒斯也曾试图让他饮点动物的鲜血,卡莱尔却只是彬彬有礼地拒绝道:“劳烦你不要给我任何鲜血,如果我表现出任何吸血的欲望的话,请阻止我,拜托了。”并请求雷古勒斯不要在其余事情上做出任何帮助,他想尝试一下自己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
卡莱尔能对他这些话来,很显然是对他有着一定的信任,但是对方的语气,却又透露出明显的疏离。雷古勒斯对于卡莱尔对他的态度究竟如何感到很茫然。
在花费了少许时间,适应了现在这副不论是力气还是速度都增强许多的身体后,卡莱尔像是一个醉心于学术的学者般,无比沉静地翻看着雷古勒斯搜集来放到书房里的书,全然无视了周围的环境。直到第四天,他才因为进食欲表现出了一丝焦躁。
白天时,雷古勒斯去了一趟伦敦城,然后遗憾地发现,那只转化了卡莱尔的吸血鬼已经被人们解决了。
回来后,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对卡莱尔说:“你父亲在到处找你。”
卡莱尔的视线从纸页上移开,抬起头来,事实上,他已经一个多小时没有翻页了。“他是不是一副很焦急的样子?”
“我没见到他,不过根据现在几乎大半个伦敦城的人都知道,前公会牧师在找寻自己儿子的情况来看,你父亲是在不遗余力的寻找你。”
很了解老牧师的卡莱尔,并不会天真的认为父亲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我完全能想象出来他的想法——尽早把我找到并处理掉,以免伤及无辜。”
卡莱尔接着说,“不论怎样,对于之前的一些事情,我想我还是有必要对你说声谢谢。”
“不用道谢。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看待的。”这话说得多假啊。假得雷古勒斯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卡莱尔的眼神微闪。
他注视着阿克图卢斯的眼睛,希望能从里面看出什么。在看到阿克图卢斯眼睛的瞬间,他想到了自己的眼睛,“你的眼睛……你眼睛的颜色与我的、以及我所见过的吸血鬼的瞳色都不同,这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雷古勒斯:“这是素食吸血鬼的特点,我们只喝动物的鲜血。”
卡莱尔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
他从不是迂腐之人,否则当初他也不会因为质疑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而不参与任何猎捕行动,也不会在不久前为了自己的生命而避开他父亲对他的寻找。
在他看来,若是可以只饮动物血,自然是比伤人性命要好上许多的。现在的他选择吸食动物的血液,就像以前的他食用动物的肉,同样都会剥夺动物的生命,其实,这两者间也没什么差别的……
难道不是吗?
卡莱尔很想对自己说“是”,但是终归说不出口。
【无论是谁吃血,那人必从民中剪除。】
【不可吃血,因为血是生命。】
他的犹豫与悲伤,并不是为了对逝去生命的怜悯,而是为了自己对信仰的背叛。
在他选择避开自己的父亲那时起,他就已经背叛了自己的信仰。
、54
几天前;那短短的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超出卡莱尔一生的想象。先是自己在意外中变成了吸血鬼;紧接着;又发现他的至交好友竟然也是他口中的异端。不过是转眼间,他的世界就变了个天翻地覆。
对于阿克图卢斯的真实身份;震惊倒是有的,也有对于被隐瞒愤怒;至于憎恶……现在连他自己也变成吸血鬼了,又谈何憎恶?而且,对方还帮了自己。他唯一能埋怨、怨愤的对象;也只有那个把他转变的吸血鬼,然而这个吸血鬼也死了。
雷古勒斯并不怎么擅长猜测他人内心的想法,他最擅长的是暴力窥探思想,也就是直接用咒语来一次摄神取念,可是这是他面对卡莱尔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他拉开卡莱尔对面的椅子坐下,“卡莱尔?”
卡莱尔敛去之前所想的一切,他的视线停留在雷古勒斯身上,“阿克图卢斯啊……”
雷古勒斯:“嗯?”
卡莱尔眼睛的颜色比刚才深沉了少许。
他说:“你说你是伦敦人,你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可是身为伦敦城的公会牧师,我却对此毫无印象,找不出任何一户与之相符的人家,不过我当时并没有在意……再加上你现在的身份,我所知道的有关你的信息,似乎除了你的名字外,都是假的了。请原谅我,我实在有些怀疑,你的名字是否也是假的。”
卡莱尔的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却实实在在的歉意,让人丝毫挑拣不出任何失礼之处。
又是这种礼貌到极点的神情。
雷古勒斯苦笑,“不,阿克图卢斯真的是我的名字,不过它是我的中间名,或许你更愿意称呼我为雷古勒斯,但是就我个人而言,我还是最喜欢我的中间名。”这不仅是因为这个名字来自他的祖父,也是因为这是他从他人口中得到肯定的证明,这个名字他最为珍惜的宝物。
“卡莱尔,请你相信,在这些方面我从未欺骗过你。我只是‘隐瞒’了我身为吸血鬼的身份。也许你在伦敦城里根本找不到家里有两个儿子的布莱克家,但是这并不能证明我在骗你。这是有原因的。”
他紧紧盯着卡莱尔,想要从他的眼睛里判断出卡莱尔是否真的相信了他的话。
“雷古勒斯……阿克图卢斯……”卡莱尔将这两个名字来回低声念了几遍。
在他听完他的话后,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的,他竟然选择了相信对方的说辞。甚至可以说是在他说出解释的瞬间自己就相信了。而他也无比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再次在心里对自己说一遍:这是不对的。
却仍然找不出哪里不对。
吸血鬼的外表,会永远停留在他们成为吸血鬼的那一天,永远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或许阿克图卢斯的家人,真的生活在伦敦,不过是在几百年前的伦敦。
卡莱尔在想到这一点后,便试图透过雷古勒斯年轻的外表猜测他今年的真实年龄。
他一直是一个善于请教的人,他想知道这个答案,便也就进行询问了。
“我的年龄?”雷古勒斯在等待了对方片刻后,完全没有预料到对方向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询问他的年龄。
由于他的时间线多次混乱,他对于自己的年龄非常不敏感。他想了想,回答道:“事实上,我刚脱离了吸血鬼新生儿期,加上成为吸血鬼后的年龄的话,我现在的年龄应该是二十一岁,也有可能是二十二岁。”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切。
卡莱尔惊讶地看着雷古勒斯:“我以为你的年龄,至少一百岁向上了。”若是对方真的只不过二十岁出头,这无疑比他自己现在的年龄还有年轻。
虽然雷古勒斯很不喜欢别人总把他的年龄估计小了,但是也不用把他的年龄估计得如此大吧。“根本不可能一百多岁,别开我玩笑。至于我的家人,不论他们究竟在哪个城市里,你认为现在的我能回去与他们相聚吗?”他还没有自大到能够只身穿过空间屏障,具有回归他本来的世界的能力。
卡莱尔:“的确不能回去了。”他也一样。身为吸血鬼,若是回去,一旦被发现身份,只有被架上十字架烧死这一种结局。
窗外的阳光被一层细薄的轻纱窗帘阻挡住了小半,正中央未拉紧的帘缝处,一束灿烂的阳光从缝隙间射了进来,将对坐在书桌两侧的两人,分割了开来。
这哪是横插在两人之间的一道光,分明是一条警戒线。
雷古勒斯的心底有意个声音在告诉他:你不该越过它的,这对于现在的你们来说是最好的间距。
他这样想着却没有这样做。他一手撑着桌面,缓缓地站了起来。他抬起另一只手,穿过这道由光化作的分割线,慢慢地抚上了卡莱尔的心脏,丝毫不委婉地说:“是的,的确不能回去了。它已经停了,不会再跳动了。”
“既然已经回不去了,就向前走吧。”
卡莱尔感受着他的触碰,手指掌心都覆在自己的心脏处,这三天内他感知了无数次,都无比遗憾的发现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似乎在相触之后渐渐地、重新搏动了起来,虽然他明知这只是他的一种臆想。
这是一种来自心灵上的鲜活感,如此的令人——
着迷。
与此同时,雷古勒斯也缩回了手,他不自然的向后退了一步,椅子腿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卡莱尔曾对他说过,若是一个吸血鬼遇到一个拥有让他难以自持的血液的人时,一定要留心一下,说不定那人就是自己未来的伴侣。(卡莱尔对此曾研究了许久,仍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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