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安使劲抓着他的手,耳边听他声嘶力竭的骂声。混帐!小人!你辱我害我!就算你杀了我,我做鬼也饶不了你!范安想:这都什么跟什么……他愣神的功夫,冷不丁眼前一道冷光闪过,那李见碧竟从靴子里抽出了一把匕首!
这人刚从知府里出来,什么时候竟在身上藏了一把杀人的匕首!范安连忙往后仰了一仰,那刀刃划过他的脖颈,差点就要了他的命!
李见碧趁挣脱了他的钳制,起身往巷外快速跑了出去。“李大人……”范安起身站起来伤心不已,心口委屈绞痛着几乎要令人痛哭了出来。但他仍追着李见碧的身影追了出去,大声道:“李大人!你别乱跑啊!”
这两人一前一后沿街跑了数百米,李见碧本想着跑出这条街尾便无人找得到自己。却没想范安的两个仆役正巧在街尾等着,范安在身后大喊“抓住他!”那两人反应了几数,左右包抄着上来将他摁倒了。
范安近到跟前来喘了几口粗气,从马车上拿了几根细绳,将李见碧的双手双脚都绑了,道:“抬他到马车上,立即出城。”
那两人不明所以,却也照做了。范安爬上马车,吩咐两人打马。他放下车帘,一屁股摊到在马车里。
李见碧半坐在另一边,他跑了这么长的路,此时胸口起伏着,也累得骂不出声来了。两人的衣服都湿透着,沾满了泥水,几下便交马车弄脏了。
“李大人,你跑什么呢?”范安喘了几口气坐起来,“我以为我是来杀你的?”
李见碧拿冰冷的眼光看着他,并不说话。外面雨声渐大,噼里啪啦打在篷面上,如滚玉碎玉乱响。“我要杀你还用亲自跑到河阳么?便是在知府堂上那会,我就可以明正言顺要你的命。”范安道,“你别胡思乱想了,我是真的要带你走。你在此流放迟早丧命,我费尽心思,是想帮你的。”
李见碧静默着,许久后垂下了眼眸,他累极般倚在车窗上,道:“我一介流放的贱奴,无权无势,你帮我有什么好处?”
范安被他一语噎住,无声中却不自主地拽紧了拳头。李见碧,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与我同朝为官一年多余,彼间种种,都不能令你明白我的心意么?
“我做御史大夫时,曾经也害过一人。那人是前任大理寺少卿,谋害过我父亲的性命。他流放到陕丕时,我就亲自到陕丕,通过各种手段将他弄了出来。当年圣上不忍杀他,我便亲手杀他。”李见碧喃喃道,“任他以前如何呼风唤雨,一旦失了势,命同蝼蚁,谁都可将其玩弄股掌之上。”
“老天有眼报应不爽,当年我如何对那人,如今被人一样对待。”李见碧直起腰来,苦笑道,“范平秋,你若是奉了梁业年的命要来杀我,大可直说,我不怪你。”他道,“何况你如今买了我,我是你的奴隶,生杀在你,天经地义。”
他话音未落,不想范安突然扑身上来按倒了他。李见碧心下一阵狂跳,还以为他要动手,不想这人俯下身来狠狠在他嘴上咬了一口,李见碧痛呼了一声,冷不丁范安的舌头伸将进来在他口腔里来回扫掠了一阵。他脑子一瞬间空白了,下意识想偏过头去,不想范安用力把住了他的头颈令他动弹不得。李见碧呜咽了几声,他甚至能感觉到范安的津液流下来溢出了嘴角,范安不肯放手,逼得他只能不停咽下去。
他用手推拒了几下,竟不能撼动得了他。李见碧瞪大了眼睛,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羞辱。直至他喘不过气来,心口绞痛欲死时,范安才放开了手。“你说得对,你现在已不是李大人,你是朱砚,或者钱五,是我的奴隶,生杀在我,打骂由我!我就是拿你做个娈宠又如何?!就算你以死明志也不过一个笑话!”
李见碧闻言僵硬着身体,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范安伸手摸了摸他有脸颊,恨怒四溢的眼神却又很快柔和下来。“可我不想这么做,我不想让你低贱到这样的地步!”他道,“你要的是你东山再起!要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就是要看你君子如玉龙章凤姿的模样,身在高处俯视众臣,令像我这样卑鄙无耻的奸人惭颜认输啊!”
“千古艰难唯一死,不到最后一口气怎能轻易言败?!”范安道,“堂堂兰台之首,李见碧你就只能挣扎到这个地步了吗?”
第52章 沐浴
李见碧猛咳了几声,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但范安扣压着他的肩膀令他不能动弹。“李见碧,你就只能挣扎到这个地步了么?就只有这点能耐?!”他耳边听到范安劈头盖脸的怒斥声,心下屈辱,不甘,惊怒冲涌,五味陈杂,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混帐东西!老天无眼令你今日得势!就忙不迭骑到我头上来逞能了,千里迢迢就为了来看我如何凄惨么!李见碧想:坐着说话不腰疼!是啊,我就只有这点本事,你能耐,取我代之,翻云覆雨,天底下就你脑子最好,力气最大行么……你最好就杀死了我,以后我若有东山再起的时候,第一个就弄死你!……他想到此处不再挣扎,只静躺着,放空着神情,却忍不住流下眼泪。
范安看着他的模样心下酸楚,闭了嘴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你不是来杀我,那我将我弄出来做什么?你府里缺奴才吗?还是缺个男宠?”李见碧挪了挪脖子,嗤笑道,“梁业年送你的那些女人男人还不够你受用的么?”马车昏暗,雨珠纷乱,两人相视静默了一阵,范安没有辩驳,李见碧便伸手轻握住范安的手,拿到面颊边摩挲了一下,“你若觉得我长得合你的味口,就把我带回去。只要让我活着,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就是拿你做个娈宠又如何?!就算你以死明志也不过一个笑话!——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为什么不等?这没皮没脸的混帐东西都活得这般健硕,凭什么脸皮薄的就得去死阿?!活下去,活下去……尊严荣辱在生死之间算得了什么?!
李见碧看着范安突轻笑起来,雨光相映,眉眼暗钩。
不知是不是因为冷的缘故,范安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他从不曾离李见碧这么近,陕窄的空间里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这半阖的凤眼暗如深井,苍白的面颊却浮着微笑。范安心中苦涩难当,鼻间却又闻到那股冷如雪卉的气息,如同第一次相遇时,御花园中望不尽的虎刺梅花,风过处玉片飞舞,石冷荷清,如酒醉人。
他忍不住俯下身来,与李见碧额间相抵。“李大人,李见碧……”他呢喃着,在李见碧嘴角轻吻了吻,“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带你回去也不是因为缺男人的缘故。我只是……”他道,“我只是不甘心让你这样的人死于非命。”他说着慢慢放开李见碧,起身坐到一边去了。
李见碧有些吃惊看着他,简直是刮目相看。说实话他都做好了取悦主子的准备,这人怎么突然正经起来,一下子转了心性?这人在他还是御史大夫的时候就敢拿色眯眯的眼色打量他,这会儿整个人都落在他手心里,反而知礼知耻了?
“你不用担心我会做什么轻薄你的事情。”他揉了揉脸,将方才李见碧防身用的匕首抓过来重新递还给他,“你要还觉得我要害你,就拿这刀把我捅死了。”
李见碧看了他一眼,起身将那刀慢慢接了过来。他看着刀面寻思了一会,手腕一起将匕首丢到了一边。他相信范安,为什么不相信范安?难道他现在还有别的路可走不成?这人是真情,或者假意都没有关系,他只是想活着。
不到最后一口气,不知鹿死谁手,人要能笑到最后,管你中间怎么哭过。李见碧想,这人要是真把自己买回去当男倌用,自己也要感恩戴德才是。
范安看那匕首被他扔到一边,心下松了口气。“朱砚,以后我就叫你朱砚吧。我们现在出城去余干县,我此行向圣上请了钦令,是要到那去地察。无论如何总得过去看看。”范安说着伸手握住了李见碧的掌心,拽紧了道:“李大人,我对你……”他话说到一半却又沉默,将含在舌尖的话又吞了回去。
李见碧看着他的手,不等他又说出什么话来,便连忙道:“多谢范大人……”
这话回得挺好,一下摆正了自己的位置。范安心下凉了一阵,伸手将马车角落里的薄毯抖开了披在李见碧身上,说不用谢,你睡会儿吧,等天亮找个客栈换身衣服。
李见碧拽了拽那薄毯,心波未定,哪敢入睡。于是就屈腿坐在范安对面,他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帘外雨声催人入眠,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忍不住打起磕睡。等到再睁开眼时,已是第二日清晨。
范安不在马车里,李见碧撇开身上的薄毯探身出去,一眼看到他在一客栈前正与人说话。他余光看到李见碧便走了过来。“我们已到余干县了。这几日就在这客栈住下吧,等我四处走动几日,写出点东西交差,便带你回京城去。”他说着扶着李见碧下了马,招呼两个马夫将车里的包狱搬到楼上去。
范安定了两间房,一间给同行的两个马车,另一间给自己和李见碧。范安拉着李见碧上楼,中途打量李见碧的脸色,道:“我知道你定嫌弃我,不愿与我住同一间。我并非打你什么主意,只是来路上我给你买了件衣服,身上带的银子要不够了。”
“我身上的衣服虽脏了,洗完还能穿,不用买衣服。”李见碧道,“我也不敢嫌弃大人。”
这人昨天还拿着刀在雨中喊着做鬼也饶不了自己,才过了一夜就这么懂事。几句话听在耳里,简直顺风得令人发怵。范安道:“你若对我有什么不满,尽管直说,反正我就是这么个人,你别把自己憋坏了。”李见碧道:“大人如此对我,我感恩戴德来不及,怎么会有不满。”
范安觉得这些话听着没意思,便不再与他多说话了。
两人的衣服昨天在雨泥中滚了几圈,身上的污渍都干得一块块的了。店里的小二拎上来沐浴用的水,范安将水倒进屏风后的木桶,让李见碧过来沐浴。
李见碧道:“我是奴才,应当先侍候你沐浴。”范安试了试水温,说:“李大人你行行好别这么与我说话了,你哪里像个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