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平稳的脚步声从楼梯那里传来。
童超和方刚不自觉地噤了声,乐夫歪头盯着楼梯口,一会儿的时间,一双脚出现了。
抬头,白老大下来了。
他还穿着一身棕红色睡袍,露出一小片胸膛,面上有些困顿,好像还没睡醒的样子,打了个呵欠便走了下来:“大清早的吵吵嚷嚷干什么,还让不让睡了?嗯?”
方刚抓了抓头,嘿嘿的笑:“老大,不早了,都中午了哪。”
白老大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抠了抠脚趾,回头看他:“中午就不能睡了?”
“能睡,能睡!”童超一脚踹开想要说话的方刚,把安静坐在旁边的乐夫拎上前,“这不是儿子想爸了,急着要来看你吗……”
白老大睡意朦胧的眼一下子睁大了:“儿子?”
他有些迷惘地看了看乐夫,忽然笑起来:“哟,小狗子,你想我了?”
乐夫听着他那声音就有种上去咬人的冲动,当然,更想咬的人还是童超。
他看着白老大,眼睛一眨不眨,嘴巴一动不动。
白老大看了他一会儿就觉着没意思了,靠在沙发上深呼吸几口气,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刚刚那副没睡醒的样子。
“你那小媳妇儿今天又跑了?”他轻轻瞥了乐夫一眼。
乐夫心里有些不甘,不想承认,但还是默默地点了下头。
“呵!”白老大冷笑一声,“早让你把那小子带下来,非得扣在山上养着,什么狗屁培养感情,那种三流套子顶个屁用,男人的做法,就是要的一定抢到手,管他乐不乐意,等你厉害了,他就是上赶着扑上来都不管用,古代那些美女都喜欢英雄,不就是这个理吗?你得自个儿厉害了,才能有本事让人家喜欢你,晓得不?”
他这番话,语气中带着些不屑和教育意味,也不知道乐夫听懂没,总之他听到最后点了点头。
白老大也就是说了句,没指望凭他这认知能力能搞懂什么,于是起身:“既然都来了,就陪我吃顿饭。”
他顿了顿,若有若无地看了乐夫一眼,“那小子有专门的人看着,死不了也跑不了,你可以放心。”
被看穿心思的乐夫撇开头,没有看他。
食物很快就被送上来,方刚和童超早就趁势跑了,偌大的餐厅就只有白老大和乐夫两个人,拉长的西餐桌,一人坐这头,另一人坐那头,颇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
白老大慢腾腾地在那里吃着自己的早餐兼午餐,乐夫心里惦记着陈乐,又想着今天死的那三个熟人,顿时没了吃饭的心思,只在那闷闷地戳着饭。
一个小球朝着他丢了过来,感觉到空气中那种不一样的震动,乐夫神经一绷,反射性弯下头。
那东西蹭地越过他,砸在了后面的墙上。
乐夫心中依旧惊魂未定,回头看那球,竟然是一只茶叶蛋。
对面的白老大笑着看他:“反应不错,有前途。”
不知道他这一举动的潜在含义是什么,乐夫心中警铃大作,根本不敢随便说话了。
白老大在某些情况下是很好说话的,但这人阴晴不定,指不准前一秒和你笑嘻嘻,下一刻忽然拿枪崩了你脑瓜,乐夫曾经看过一场白老大的‘变脸’,对此深有余悸。
“小子,今天怎么那么安静,不像是你。”又两分钟过去,白老大擦了擦嘴,看乐夫。
乐夫也放下了嘴里的鸡蛋,三两口咽下去,犹豫了下,问:“你喊我来干什么?”
童超说过,是白老大要求见他。
白老大看着他,忽然收起了脸上所有不正经的表情,盯着他,说:“上次我就说过,你现在是我儿子,白乐夫。”
乐夫被他这副忽然严肃起来的样子心里一惊,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地听着他的下一句话。
“你知道,我是个做生意的人,这么大的生意,总要有个接班的人,不然等我死了,这些东西就都散了,什么都没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却是飘飘然地带给乐夫一种心跳不止的感觉,他脑子里一个想法在萌芽生长,仿佛在下一刻就要冲破神经开出花来。
白老大说:“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你有这个责任继承我所有的一切,包括生意。”
那不断攀岩的藤蔓终于停止蔓延,从青绿色皮肉里挤出一朵庞大的,黑色的,妖娆的花。
乐夫看着他,嘴巴动了动:“什么……生意?”
白老大的眼好像有吸引力一样,紧紧抓着他的视线,一个词很自然地蹦了出来:“买卖。”
“买卖?”乐夫愣了愣,他想过很多,什么杀人放火抢劫……唯独没想到会是这个。
“什么意思?”半天才回过神来的乐夫很是不解,这个词似乎很简单,但白老大口中说出来的东西又似乎不会那么简单。
白老大没有解释,只是摸着下巴说:“你要是应下了,自然就会有人来告诉你这些东西,要是不答应……”
他摸了摸大拇指上的一枚深铜色戒指。
乐夫脚底一凉。
他曾亲眼见过那枚看起来很旧的戒指里头弹出来很多细如牛毛的东西,活生生杀死了好几个人。
这是一种警告。
想明白这些的乐夫僵硬地点头:“好。”
白老大终于笑起来:“好,这才是我白家的好儿子!”
当天夜里乐夫就在白老大的大房子里住下了,单人单间,豪华舒适,但乐夫躺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却觉得怎么也睡不着觉。
他有种隐隐的预感,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很简单。
摆在床头柜上的电话忽然响起来,乐夫吓了一跳,蹭地从床上跳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拿过话筒,试探性地问:“喂?”
对面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少爷,请开门。”
乐夫皱紧了眉,没说话。
谁知房间的门下一刻忽然打开了,就连灯也在瞬间全亮了,原本黑漆漆的环境霎时亮堂起来,乐夫有些不适应地眯上眼,就听见刚刚电话里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少爷,您的宠物到了。”
乐夫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来人又迅速退了出去,门顺势关上,只有灯,依旧亮着。
他缓慢而谨慎地走过去,看到了门前放着一张手推床,上面似乎躺着一个人。
当看清那人的脸时,乐夫脸色瞬变,猛地扑上去把人抱过来:“媳妇儿?媳妇儿?”
那人,赫然就是陈乐。
49、二更
陈乐之前高烧;被白老大的人拉去医院治疗,乐夫本来以为要好一阵子才能见到,没想到就在当天晚上,他们竟然把陈乐放回来了?
他快速将陈乐抱到床上;手推车到床的距离不远,陈乐又是个体重轻的,这么抱着,竟然也不觉得累。
明亮的灯光下,陈乐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没有知觉;只有那温热的身体和轻微的呼吸声才昭示出这是个活人。
乐夫跪在他身边,低头仔细地看着他;从头看到脚,不知怎么想的,出手就把陈乐扒个精光。
他又脱了自己的衣服,关了灯,把陈乐紧紧抱在自己怀里,拉上了被子。
周围一片黑暗。
两个光裸的小孩抱在一块儿,陈乐身上偏热的体温透过皮肤接触很自然地传到了乐夫身上,那种温暖的感觉让他只想搂得更紧。
陈乐的病还没好,还在烧。
可他却没有一点把人放开的意思。
在这个地方,这个属于白老大的,豪华舒适的房子里,他没有一点安全感,尽管白老大说自己是他的儿子,但事实上,他根本什么都不是,就像刚才,那人没有得到他的允许就打开了门,然后默然离去一般。
这不是他的地盘,任何一个人都比他厉害。
这个残酷却明确的认知让乐夫心惊而心慌,他迫切地需要一个人,来证明他的存在感。
就在这时候,陈乐来了。
他紧紧地抱住陈乐。
在这一刻,陈乐就是他的救赎。
而同一时刻,白老大看着屏幕里的一片漆黑,笑了起来:“看不出来这还是个痴情的种。”
他起身离开监控室,剩下背后一群面面相觑的手下不知其意。
也许是有陈乐的陪伴,这一觉,乐夫睡得挺香,只是并没有睡多久就被敲门声吵醒了。
他迷糊地睁开眼,搂着陈乐比之昨夜似乎更烫的身体不想起来。
门外的敲门声停了,昨晚他听到过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少爷,该起床了。”
乐夫好像一下子惊醒过来一样,迅速开始为自己和陈乐穿衣服,等差不多了,门外的人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正好推开门:“少爷。”
乐夫坐在床边,让陈乐靠在自己身上,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走上前,将陈乐拉过去。
乐夫大怒,正要站起来抢人,前面又出来一个人摁住他肩膀:“乐夫,醒了不?”
声音有些耳熟,他抬头一看,竟然是童超。
而刚刚那拉走陈乐的人此刻也露出了真面目:“少爷,我只是将您的宠物带去看病而已。”
竟然是昨天见过的方刚……
乐夫只愣了一愣,就从床边站起身来:“怎么是你?”
他不敢相信,昨天听到的方刚的声音和昨夜以及今天早上听到的声音完全不一样,以至于他完全无法将人联系在一起。
一个人,怎么能有两种声音?
他无法理解。
然而方刚忽然笑起来,昨天中午他听到的那个声音再次出现:“少爷,就是我啊。”
乐夫默然。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童超给方刚使了个眼色,方刚快速带着陈乐退下,速度之快,让乐夫措手不及。
“奇怪他的声音?其实这很正常。”童超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方刚能模拟声音,任何生物的声音,只要他听过一遍都能模仿出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乐夫还是没有说话,一个人能有多种声音,这件事情明显超出了他的认知。
“得了,习惯就好。”童超说着,就出去了。
乐夫犹豫会儿,也跟出去了。
陈乐在他们手里,不知情况如何,乐夫想问却无从下手,房子里的人对他看着挺恭敬,但实际上什么话都不会告诉他,他和陈乐就和被扣押在这里了一样,不得脱身。
路上他见到了两个人,两个戴着眼镜拿着书的中年人。
他脚步一滞,深吸一口气,才喊道:“老师。”
两个中年人面上带笑地点点头,其中一个上前一步说:“少爷,今天下午见。”
说着,两人绕过他们走了。
乐夫还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下午见?那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