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张忠怔了怔,这是谁家的哥儿?生得这般俊秀雅丽。
行止温润的年轻人上前微微点首,自衣中取出一张拜帖递了过来。
接下递过来的拜帖,啊?这位小哥儿请求拜见王妃?
门房诧异起来,这位连个仆役都没个随行的小哥儿究竟是哪来的?居然轻易递上一张拜帖就想求见王府的身份最为尊贵的王妃!
天底下的只要会喘气的都晓得这在云端般的王府内中的王妃是天底下数得着的一等人物,二十年如一日独享恩宠,一直是京里七大不可思议事件之首,就是那深宫中的尊贵的娘娘们也艳羡得了不得,内府王妃曾用过的小物件偶流入在市面上,无一不被贵妇们哄抢出天价来,那些有幸抢购得回去的,据说都给供奉了起来,以求添点福气运气。这还罢了,前些年,宗亲们为了性格孤僻的永固王妃触及七出中无子一致发难,劝说着永固王爷怎么着也得为世袭之职留下可继承的血脉,当然,实在不许纳妾,过继血脉相近的宗亲后嗣也是很好的主意嘛。打着各自的算盘,曾经一段时间内,纠缠着王爷的宗亲们赖着白吃白喝,致使向来安静的永固王府喧嚣不堪,而那些劝解永固王妃的夫人们则都被一如既往的拒见,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王府厨房的米缸告了急,永固王爷都没敢松口。这还罢了,往近了说,就大前月,王府迎接小郡主的大喜日子里,内府内传出个轻飘飘吩咐,就让宫里指派陪侍小郡主的女官仪仗连门槛都没给踏上就给打发回宫了,至今,宫里也没个反应。现如今,那个不晓得,那常年隐居在王府深处的王妃才是这富贵王府的当家人。
在这等炙手可热的状况下,这位年轻人只凭着一张拜帖就敢求见府内那些供奉幕僚都未曾有体面见得的王妃?如果不是疯傻之辈,那必定是有点来头的了。
察言观色下,那年轻人一派温润气息,在这阶高一头的金碧府门前没显得一点不适,这不免让王府门前的门房张忠颇有一番思量了。
细细权衡后,想起管事的日日耳提面命交代王爷的训言——‘门户高一尺,气焰须低一丈。’的嘱咐,门房张忠立即决定客气些,在这遍地是富贾权贵的京城里,可不得轻看了任何一人的好,若这位当真是有些来路的,真怠慢了,那往后麻烦就大了,要不要通报呢?若是求见王爷的,根本不需向内通报,肯定是一律不见的,只是,居然是来求见那皇亲贵戚都不曾理睬的王妃,这,可就让人猜测不透了。
笼着袖子,年轻人微笑上前,暗下向面色犹豫的门人递过去一锭银子,大府门前的规矩还是守得的。
拢在袖中的银锭子入手沉沉,哦,这小哥儿蛮通人情世故的。
悄悄看了四周,缩着手把这锭份量十足的银子纳入怀中,本还犹豫的张忠已然笑眯了眼,低声道:“我只能将帖子递进去,你候着吧。”这帖子,门房的也只能往内递一下,究竟能不能传送至后宅子,他这等下人可是全然不晓得的。
“劳烦了。”
交代后,掩着朱门之旁侧的小门,喜滋滋的门房张忠小跑着递帖子去了。
站在那紧闭了的朱门石阶下的年轻人昂起头,看着这精雕细琢的斗拱飞檐,轻轻一声叹息自肺腑中倾吐而出。
对了,忘了说了,此来向永固王府拜帖求见王妃的正是言家老三——耀辉。
塞北之行,喧嚣猜忌和杀戮中,总算平安结束了小六的拜堂仪式,在后宅,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不得不将那才拿起的碗筷放下,当真可笑到了极致,萧泓为他而吐血?那份喧哗和吵闹已然将言家再次逼上了初来的那条路,不管是真是假,总是要解决的。
再无了留意,准备踏上返乡之路之前,小四小五一起掐着小六,从小六锦囊中抢夺走足够用以一路挥霍的全部藏私,实在看不过眼的江氏大少很识相得拱手送出许多不菲财物,未以,江夫人另行赠送给言家的路资更是丰厚,此外,还妥当安排了好些瞧着就知道武艺是高强的随行护卫,收拢完毕,至此,言家一行这才向江氏拜别,踏上了返乡之路。
半日颠簸,入暮而驻,饭足之后,秉烛聚在一处,言家父子细细商量着往后,也没有什么争论,最终,言家做出了一致的决定,那就是是:“得须在这些京城贵少们回京前,赶去京城,先占住市井流言之先机。”
常在谣言中,自然对如何散发谣言有独到见得。
既然那该死的不要脸的萧泓在大庭广众下败坏着言家的名声,自幼就混迹在流言蜚语中的言家自然有对应之策,目前当口儿,需要做的就是在粘到污秽之前,先把自己撇清出来才妥当。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若是那些是非单是在塞北传,言家根本就不去在意,可如今,云集在江氏别院内的可全部是些唯恐比别人少张嘴的货色,想充耳不闻息事宁人,却根本是不可能的。
“一定要在他们开口散步谣言之前澄清出来。”言家家主嘱咐。那流言之祸,本就是在以讹传讹中。万幸的是,为迎接又一名钦命的钦差大人,那位急于归程返京的萧大人回京行程生生的往后拖延了几日,这也算是送给言家喘息的时机了。
夹在其中,被迫旁听言家家庭商议的江穗倍觉沮丧,原来言家在做怪之前都是经过这样的呀。
有幸见识言氏的生存方式,不免对那位钦差萧大人的大公子的未来开始幸灾乐祸起来。就算是好男色,也别挑上连他们江家都应付不了的人家呀。
根本就不信那被母亲大人轻描淡写间就压住了气势的萧大人能应付得了这言家的江穗低低哼了一声,世道下,可别一个不小心,连皮带骨被吞掉。
第六章
“那个,”脑袋划过一线闪光,江穗主动掺和进来,“我陪同三少上京吧,一路上也有照应。”
一起盯着江穗看了看。
在这么多亮晶晶眼睛的瞩目下,江穗尽可能不心虚,目前为之,他算是看清楚了,除了言家三少还正常外,其他位都实在是太闹了,若是能以保护言家三少之名来脱离言家,那可实在是妙不可言。
“你,不可。”言家家主言茂断然拒绝。
啊?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太无礼了些?身为庶出本就微词的江穗神色肃静下来。
“那天下第一等市侩之地,你这种清寒倨傲的人去不得,若是去了,不是祸端自寻就是惹祸上身。”
……
是这样吗?被言家家主冠以“清寒倨傲”的江穗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欢喜呢还是该反省,想来只得算了。
言家商议到半夜,总算是将决策通过了,天稍见亮光,江穗仔细甄选出了两名平日里性子温厚的侍卫随行。
能得以上京,那两名侍卫极为激动,掩饰不住的兴奋之色让其他同僚艳羡不已。
言家兄弟们聚在精心挑选出来的骏马边帮着整理行囊,翻看包裹,查看银两是否带得充足。实在不是他们不想去,而是去不得。爹爹说过,那天下第一市侩之地的京城,只有素来稳重仔细的言家耀辉方能去的。
看着那边言家兄弟间的忙忙碌碌,从未有手足亲近习惯的江穗转开头去,昨夜跟着紧迫的心思早已锐减了下来。这言家做什么都带上几分滑稽,想认真紧张都不能够。
神色静谧看着,待到整理完毕,言家家主言茂这才上前再次叮嘱,“京城不同于民间,万不可忘了,在那里,‘高门华阀有世及之荣,庶姓寒人无寸进之路。’,炎凉之态,富贵更甚于贫贱,切记,切记。”
言耀辉点头,他何尝不明白,父亲多次落第,其中和才学又有什么相干,无非就是欠缺了门第,又不愿意去钻营门阀,最终也是心意淡漠罢了。
跪别父亲和两位长兄,向两个弟弟细细叮嘱一二,心中自有一番盘算的言耀辉这才翻身上马,平白高了一身的他回身看了来之处的北方,心下绞痛,谁能体会坐待横祸之痛,哪个能解言家之屈辱,唯能安慰的是小六有御赐成亲之名义,就算怨怼,却也只能嬉笑接受,想来当真是痛到了极处。
调转头去,纵马驰骋,心意坚决,言家已经断送了小六,可绝对不能搭上两个兄长的前途和两个笨弟弟的未来,对家人无比疼爱的耀辉决计不允许有得什么差池。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京城去,在那些京城贵少回来任意散发谣言之前,想办法向世人澄清他言家的清白为人,不然,那天下之大,怕言家人再怎么无视世俗也要被人耻笑一生了。
随着言家三少,那也整理好行囊的两名侍卫纷纷向艳羡不已的同僚们告辞,扯动缰绳,纵马上了官道,追逐着,向那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八月的天空上没有一点可遮阳的云朵,炎炎烈日中,疾驰的奔马更添了几分燥热,一路艰难自然不在话下,换舟乘马,连续半月的赶路,终于看到了天际那雄浑的城池,那番千辛万苦后的欢喜犹自于心。
梳理发丝,整理衣襟,陪同而行的两位侍卫也知趣得将那佩刀收进马背上的包裹中,以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牵着马儿的缰绳,走过那威严的城门。
哦,这就是京城了吗?
抬眼看,眼前那开阔的大道两旁青砖绿瓦重重叠叠,经纬纵横的都城,果然是气势非凡。
本身就是在商贸发达的扬州城中长大,言耀辉对其繁华倒没什么看法,只是眼前这家乡小径不同的开阔大道倒是让人不免得端正起神色来。
这般谨慎也只是存在稍许会儿,转念就想起了几年前在京城游历归来的父亲曾经被小五儿缠着讲京城之事时,父亲曾言道:“天下势利者比比皆是,其中以京城为首。别处势利之人尚需在身份、财富上斟酌,而这些在天下脚下的王城中就只认定自己占据天子脚下皇城根这个利盘,就是那京城的乞丐都尚且带着三分势利。何况他人。”今日,犹在耳际的这话打散了先前那份神圣。
远到一方异地,最重要的就是寻找到合适的落脚之处。多日的奔波已然是人困马乏,被汗渍弄花了脸面的污垢横生,急需清洗。按照预定好的打算,言耀辉要先找到外祖设在京城的商铺。掌管京城这条线生意的是外祖最信任的大掌柜,也是位自小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