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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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王-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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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呈多才多艺,除了会耍功夫,会变戏法,还妙手丹青,会在猪皮上画人脸,画得宛如真人。
郑呈有二十多个徒弟,每人学的本事都不同。只有邢复开和他女儿郑还学了他的画技。他们不但在猪皮上画人脸,还自己学做人皮面具,学易容。邢复开手艺不赖,但始终逊郑还一点,细节处不如她。
两个孩子快十六岁那年,郑呈将二人叫到面前,说起自己一段往事。原来他曾是边防守将,因耐不住寂寞逃离军队,当起了江洋大盗。一次作案失手,被捕入狱,被判凌迟处死。多亏咸阳王斛律光认出他是自己曾经部下,为他开脱,他才逃过一命。
斛律光放他走之前带他去见了一个孩子,那男孩生得绝美,叫人几乎不敢认作是男孩,但神色郁郁,满眼愤懑。
斛律光对他道:“老郑,你是过来人,我不怕跟你说。你也知皇上近来性情大变,无酒不欢,动辄杀人。邺城秋决的死囚全送上去让他杀了,未判决的供御囚也送上去让他杀了,还是不够。宫女太监不说,连大臣也逃不过。就在前几日,宰相高隆之高大人不知哪儿得罪了他,他不但将高大人杀了,还把高大人二十多个儿子唤到马前,一声令下,侍卫们手起刀落,将他们的头全砍下来。”
郑呈皱眉道:“小人对此也有耳闻,听说乐安公主的婆婆,还有宫中几位得宠的夫人,也都叫皇上砍了?”
“皇上兴致一来,谁也躲不过。现在他的身边,已十足一个人间修罗场。”
斛律光指着那绝色男孩道:“他是故文襄帝第四子高长恭,当今皇上的亲侄儿。因皇上这性情,身边人也都战战兢兢。旁的小王爷有亲母护着还好,唯独他,母亲早死,在朝中无依无靠。我与他母亲有旧,不忍看他如此。我知道你有一手易容绝活,我在想:不如你去替我物色一个与他差不多大小身段的男孩,教给他易容本事,等时机成熟,我将二人掉包,由那男孩当皇亲国戚,他跟我在边关舞刀弄枪。”
郑呈明白了斛律光意思,这才当起了跑江湖卖艺的。
几年来他跑了多地,找了不少孩子,最后看中了邢复开。
现下那孩子高长恭已十六岁,身形基本长成,与邢复开差别不大,掉包的时刻到了。
郑呈对徒弟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他明白:掉包真高长恭,乃他此生最好出路。邢复开除他之外已经没有了亲人,对他自然言听计从。为怕露陷,两人掉包后没几日,斛律光就做媒,将郑呈女儿郑还嫁给了假高长恭。
两人挂个夫妻名头,主要让郑还从旁协助,以免邢复开露出破绽。
邢复开将这段来由说完,见高纬张大了嘴一脸怀疑,苦笑道:“我和兰陵王交换后不到三年,文宣帝便驾崩了,他儿子做了没多久皇帝,就被他弟弟孝昭帝废了,孝昭帝做了没两年皇帝,也生病崩了,他儿子很快也被太上皇他……总之齐国形势多变,斛律将军不放心,一直不让我们换回来。兰陵王跟他学得一身好武功,一肚子好兵法,只有在几次齐国遭受危难时,他才出马。”
高纬叫道:“怪不得我父皇直说你怪,说怎么战场上下两个人呢。”
邢复开看着他道:“那你信了?”
高纬想点头,又摇了摇头,他自己也不知是信不信,心中隐约觉得:眼前此人的确不是记忆中样子,也不是他长恭哥哥该有的样子。但一番辛苦,好不容易到手的人,难道真就是一场骗局、一场空吗?
邢复开看他一脸为难,不再多说,忽地屏气,钻入了温泉。
高纬等了良久,也不见他出现,正要去找他,水面破开,站起来一个人。
这个人和高肃差不多年纪,差不多身段,却是个陌生人。



、剥皮

高纬瞪着眼,张着嘴,浑身僵直,他看着眼前这个如此亲密、却又如此陌生的人,觉得惊讶渐渐被惧怕和恼恨压倒。
邢复开紧握手中人皮,乞求般看着他。
他一张四四方方的脸,豌豆眼、悬胆鼻、扁平阔口,看起来有几分憨厚。他不算丑,亦有年轻人独特的憨厚可爱之处,只是在高纬追求华美的眼中,这张脸与被他拉下的那张脸,真有天壤之别。
高纬倒退几步,忽然尖叫起来,边叫边爬上岸。
邢复开心里泼凉一片,仍旧不能相信。他追上去抱住高纬,高纬拼命躲闪,仍被他抱住一条腿,他厌恶地直蹬腿,继续尖叫:
“滚开!滚开!”
“为什么?只是一张脸,我仍旧是我啊。”
宫内值夜的侍卫们听到皇上尖叫连连,终于知道这次不是玩笑,真出事了。他们匆忙赶来,惊讶地看到高纬和一个陌生男孩赤身裸体呆在温泉中,那男孩死命抱住高纬一腿,涕泪泗流。
侍卫们忙上前分开他们。
太监们也赶来了。高纬扑到一个胖太监身上,哭着叫“郝公公”。郝公公忙脱下自己身上披风,先裹住他,再搂了安慰。
侍卫们押住邢复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表情生动极了,但现在高纬一见这张脸便气得颤抖不止。
自己竟为这种人匹马千里,昏倒雪地!竟为这种人衣不解带,侍立床头!竟为这种人摸黑爬山,终夜索蝎!竟为这种人燃油万盆,挥金如土!最不可饶恕的,是竟为这种人神魂颠倒,肌肤相亲!
侍卫们见皇帝一言不发,只管气得发抖,他们互相望望,也不知如何是好。
郝公公知是风月之事,不宜拖延,更不宜伸张,他冲侍卫头子道:“先把人押到水牢去,隔日再议。”
侍卫们领命,拖着邢复开下去。邢复开仍扯着嗓子大叫:“你忘了你对我起过的誓言么?忘了你为我做的一切么?我仍旧是我啊。你待我这么好,又送我这么多贵重东西,我以为你真心真意,才对你说出真相。你怎么了?你醒醒啊。我仍旧是我啊……”
邢复开一辈子没这么绝望过,也一辈子没这么大胆过。三、四个侍卫竟拉不动他,他一个劲地试图冲向高纬。
高纬捂住耳朵也躲不过他嘶嚎,一瞬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鞭子!”他冲左右道。
马上有人给他递来鞭子。
郝公公笑道:“皇上息怒,这鞭子硬,仔细别打到自己手。这种刁奴,让下人们去处置好了。”
高纬一把推开他,走到邢复开面前。
邢复开停止了嚎叫,满怀希望仰望着他。不久前他还如雏鸟眷恋母乳般百般连蜷他的身体,若非他一时冲动,他们此时当在月下温泉进行又一次交姌,他怎么突然间变得如此狠心?不过一张脸,他仍旧是他啊。
高纬将他眼中欲望看得一清二楚,缓缓抬手,重重落鞭,一鞭,打在他右眼上。
接着,第二鞭、第三鞭,鞭下如急雨,“啪啪”声不止。邢复开开头两鞭还痛呼痛叫,后来也不知是力气不够,还是心灰意赖,一声□也听不到了。
高纬一顿狂抽,将他打得血肉模糊,昏倒在地。
他心头气略消,吩咐侍卫道:“把人吊在水牢里,每天抽五十鞭,抽死为止。”
侍卫们大气不敢出,低头领命,把人抬了下去。
高纬回头正好看到郝公公在抹泪,不由冷冷一笑,绕过他回昭阳宫。
此事对高纬打击委实过大,他一连三天把自己关在昭阳宫里,除了睡觉,便泡在水中,一遍又一遍擦拭自己身体。
到了第四天,他却又怀念起高肃来。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忽然想道:“长恭哥哥找那骗子冒名顶替,是欺君之罪。那骗子若在牢中胡言乱语,惊动了太上皇,太上皇本来忌惮他,这下更要铁了心除去他了。再说,那骗子现在是‘兰陵王’,他进宫多日,若从此失去音讯,不回青州,被人知道也要引出事端。”
他心心念念他的长恭哥哥,邢复开让他爱恋之心一时受挫,却无法叫它熄灭。这极美之人,不是还未属于过他么?他因这美人受骗,心灵受创,身体受污,如今他觉得自己更有资格拥抱他了。
“无论如何,在我的长恭哥哥现身前,这骗子的戏得演下去。再不然,我以他作饵,诱长恭哥哥现身。”
他想到就要做的老脾气不改,脑中一现此念,人就跳了起来,吩咐起驾,去皇宫水牢看望囚犯无名氏。
他知道从小带大自己的郝公公心地软弱,故意不带他,改带了两个新晋小太监和一众侍卫前去水牢。
这边牢中关的多是在宫中犯事的宫女太监和嫔妃,牢头是个年逾七旬、说话含混的老太监。他乍见高纬,宛如一片落地叶子遭遇狂风,重回空中,一阵凌乱,抖颤作舞。
高纬瞥了他老丑的脸一眼,便厌恶地转开了头,道:“三天前关入的囚犯在哪儿?带朕去见他。”
老太监磕头道:“皇上万金之体,如何能进阴湿水牢?还请稍候,奴才把人提过来。”
高纬心急,定要自己进。老太监无法,命人抬出张四人抬座椅,让高纬端坐椅中,抬他进水牢。
水牢设在地下,越走越低。宫人们执火,照出斑驳墙壁。墙上苔藓满布,不时可见叫不出名字的虫兽攀爬而过。走不多久,地下水就没过了走路者的脚踝,水中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之气。一个执火人忽然轻呼一声,马上按住自己嘴巴,原来他踩到一只水老鼠,又见一群耗子惊叫着从旁蹿过。
高纬毛骨悚然,又不高兴半途而废,回去等半天。他心中略为邢复开难受了下,想:“这人骗我虽然十恶不赦,但他化妆成长恭哥哥的模样,好歹也给了我几场短暂美梦,我把他关在这种地方,似乎太过。”
队伍停了下来,老太监的皮靴淌水走到一扇牢门前,他借火光掏了半天,掏得高纬正要不耐烦抽他一鞭子,他终于掏出了一把大锁,打开牢门。一股刺鼻臭气扑鼻而来。
老太监道:“皇上,这里再不能进去了,老奴让人去把人拖出来。”
高纬一手捏住鼻子,瓮声瓮气道:“快去。”
人很快拖出来了,披头散发、垂着头到了高纬面前。
高纬不满道:“谁啊?抬起头来。”
囚犯力气不够,拖他的人帮忙,抓了他头发抬起他头。
短短三天,邢复开面容已经天翻地覆。他原本虽不英俊,好歹年轻端正,但牢中几日,鞭打水浸,使他脸部浮肿,面目全非,看上去像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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