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书平想,无论如何,他都要在明天活下去。
冷汗从额前滑落到眼睛里,脊背上的汗水却是热的。
杜卓阳痛得眉尖都紧紧地蹙了起来,但是他还是用颤抖的双手和双腿把男人用力地拉进自己。
——深一点,再痛一点……我要永远记住这种痛,深入骨髓,深到永远不能忘记……我所给予的和被给予的。
房书平忘情地去吻杜卓阳的唇,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也把自己揉进对方,然后就这样成为一体。
他深情地看着杜卓阳,却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这双眼睛的主人对他轻柔但是坚定地说,“好好记着现在……直到我杀了你。”
他觉得,自己已经陷进去了这抹明亮,深得不能再深的。
山林的清晨来得分外透明和澄净,还有带着草叶的清新。
杜卓阳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没有完全转亮。而且,孤身一人。
他的衣服被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尽管有着徒步跋涉带上的泥渍,但却被人抚平得一丝褶皱都未曾留下。
杜卓阳坐起身来,面无表情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此刻的他正在忍受着某种难以启齿的不适。
摆在他身边不远处的一小堆物品是昨天剩下的酒——这让想起了那瓶该死的龙舌兰和某些事情的某人更加阴沉了自己的脸色。
目光来回打量一下,杜卓阳轻易地发现酒瓶中少了一罐啤酒,但是还多了两样东西:一把格洛克和一根德式香肠,前者本来属于某个人防身的底牌,后者本来属于某个人在昨天傍晚的晚餐。
很好……杜卓阳慢慢把那把枪握紧在手中:我会把这把枪一子弹、一子弹地还给你的。
记忆慢慢地开始回笼,抛去那些交缠的求索的纵情的画面……杜卓阳想起了男人在结束了欢爱后还紧紧地抱着自己,一遍一遍地在耳边絮言着让自己在这里等他到中午,他会去那里找自己的人。
皱了皱眉,杜卓阳习惯性地摸向了左手尾指上的戒指,却摸到了空处。
铁青着脸色看着自己被摘去戒指的手指,杜卓阳发誓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一个人。
——房书平!
值得一提的是,这枚玉石尾戒在杜家有那么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作用:象征家主的身份。
所以,它是绝对肯定一定必然不可能跟“定情信物”这四个字有着任何关联的。
虽然,这枚戒指现在的确是被串在某人胸前随着他的奔跑荡啊荡啊什么的。
接近正午的时候,杜卓阳的各种不幸终于走到了尽头。
一条胳膊几乎快被打成筛子的阿基不顾伤痛,带着杜家的精锐一路沿着杜卓阳做下的记号历尽了近乎撒网式的搜寻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杜少。
“杜少啊啊啊……”阿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杜卓阳痛哭流涕,“人家好怕怕好怕您出了什么事不然我以后死了在地狱要怎么面对您啊……”
杜卓阳嫌弃地揪住阿基的衣领把他丢到一旁,然后用下巴点着为自己提供了一宿蔽处的山洞说,“烧了。”
浓浓的青烟在山林中蒸腾而上,杜卓阳冷着脸看着手下的人按照自己的命令恪尽职守地把这里烧了个干干净净。
吊着一只手臂的阿基忠心耿耿地在一旁抽噎着补充说,“杜少我就怕您到山下的那个镇子上去……家里的虫子勾搭了意大利那群混蛋在那里拔掉了我们的钉子,就等着您自投罗网……”
杜卓阳猛地回过头去看镇子的方向,站在他身边的阿基清楚地看到他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沉默仅仅持续了一小段时间。
杜卓阳冷冷地哼笑了一声,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杜少……杜少……”阿基在杜卓阳身后紧紧地跟着,“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是要回去吗?……对了,我好像没见到房总,他人呢?人呢人呢人呢……”
杜卓阳头也不回地说,“回去……去会会我们的虫子和意大利人。”
“我是说房总!房总房总房总……”阿基跳着脚问。
“阿基,关你一个月禁闭,扣一个月的分红。”
“诶?……诶?我又做错什么了?”
“两个月。”
“我……”
“三个月。”
“呜呜呜……”
4
4、第四章
杜卓阳大踏步地走出杜家建在山顶的一处别墅——这里暂时被当成了处理杜家某些重大的、不能摆在明面上的秘密事务。
因为发生在昨日的刺杀事件,杜氏在整个美国的势力都迅速地运作了起来,像一只隐忍在暗中然而蓄势待发的野兽一样,准备用爪牙间的寒光对背叛者和敌对者展开最猛烈的攻势。
杜卓阳刚刚洗完澡,身上残留的氤氲水汽和山间清爽的空气让他糟糕的心情稍有改观。走到停机坪的一架直升飞机前,他转过身来,把手上的雪茄按灭在手下捧来的烟灰缸里。
“大概是我之前表现得太温柔了,像个听话的乖宝宝一样守规矩。”杜卓阳冷笑了一声,紧绷的唇角拉起的弧度危险性十足,“跟市长先生打声招呼,然后把特里家在维尔市的所有盘口,一个不留地给我全部废掉。”
一直跟随在杜卓阳身边的明杉应声点头,“我最迟将会在明天带来能让您满意的消息。”
杜卓阳踏上直升机,发动起来的螺旋桨带起的气流把他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嘴里说出的话却在嘈乱的风中清晰可闻:“你得教会这帮蛮子们一个道理:若论犯浑,我是祖宗。”
带着巨大的气流,俯视着停机坪上一片躬身低下的黑压压人头,直升机慢慢攀上天空,慢慢地越飞越高、越飞越快,直到在最高的天际消失成遥远的黑点。
当特里家在维尔市的十九处据点的负责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被人以各种方式利索干掉的时候,杜卓阳刚刚抵达了美国在北部的最大的唐人城。
手机刚开机后,就有电话急迫地打了进来。
杜卓阳漠然地看了手机屏幕一眼,在看到“邵钧哲”三个字后就直接摁掉了通话键。
铃声再次响了起来,又再次被摁掉……直到重复了五六次之后,铃声换成了“Just want you”。
不断闪耀的手机屏幕上,“邵逸辰”三个字让杜卓阳握住手机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之后,最终还是在深吸了一口气后,生硬地把电话拿到了耳旁。
“卓阳……”
是邵逸辰的声音,虽然夹杂着诸如“你叫的也太亲热了一点吧!”此类的咆哮背景音。
杜卓阳松了一口气,他闭上了眼睛,心里却翻来覆去地不知道该起什么念头、什么心思。
——这是邵逸辰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
电话那端的声音隔着万重山水,经由电波传递到耳旁的时候有一种隔离的疏远,杜卓阳设想过无数次自己在接到对方电话时,会是什么情景、将做何回答,然而此时却一句话都翻腾不出。
“……我听说你那边出事了,”邵逸辰的话中有着不似作伪的关切,“刚刚钧哲打你电话又打不通,我们都很担心。”
“我没事,你放心。”杜卓阳慢慢地说。
“那就好,”邵逸辰小小地舒了一口气,“多照顾自己。”
“好。”杜卓阳回答。
“那我先挂……”电话那端传来了好似争抢的声音,话筒里再传出人声时,却已经换了人。
“杜卓阳,我邵钧哲。”
“对不起,你打错了。”杜卓阳冷淡地说,一点都不像那个刚刚满脸温柔说“好”的男人。
邵钧哲为之一滞,然后迅速地变得更加气急败坏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信不信我让你一辈子接不到逸辰的电话!”
“你幼稚得让我齿冷。”杜卓阳讥讽地反击道。
“我不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房书平在你身边没有?让他接电话!”邵钧哲的口气非常不好,他已经两天没有联系上房书平了,这让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他?……大概是死了吧。”杜卓阳轻描淡写地说,话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咬牙切齿。
邵钧哲头疼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深知自己损友秉性的他一点都没怀疑房书平又把杜卓阳惹恼了N次。
——也可能是N的N次方次。
他调整了又调整自己的情绪,斟酌着开口道:“我知道你们俩一向不太合得来,你们俩本身就够难相处的了。但是,卓阳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期、什么局势!房书平如果在美国出了什么事情,你有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难道还能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杜卓阳反唇相讥,“就算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又怎样?不发生战争,我那些军火都卖给谁去?”
“你们杜家从华国撤离的时候,那小子出了多大力你又不是不知道!”
杜卓阳冷笑一声,毫不领情:“我求他了?……而且,你身上也流着一半杜家的血,装的哪门子的置身事外啊?”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房老爷子要因为这个再拿你开刀,哪儿来第二个房书平帮你擦屁股?”
这句话里的某个词组显而易见地戳中了杜太子现在的最大痛处,于是这位爷一声不吭地从耳边拿起手机,狠狠地摔在了水泥铺就的停机坪上。
屏幕被摔成了片片碎玻璃,在中午阳光的照射下,璀璨得一塌糊涂。
盛怒之下的杜卓阳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早有等候已久的手下低声向他汇报着维尔市已经发生和正在进行中的复仇结果。
左臂仍然缠满绷带的阿基尽职尽责地为他打开门,“杜少,漆老和其它几个华人社团的主事人已经在等您了。”
杜卓阳阴沉着脸坐上一辆防弹系数做到最高的宾利,后面跟着一长串全副武装的黑色车队,绝尘而去。
达克小镇位于赛纳基亚州和坦尼桑州的交接点,复杂的山地地形和不甚“友好”的气候让这里人烟稀少。
这也让它的另外一个身份成了杜家在这里的一个据点:扼守住两个点之后,就能控制住交汇于此的三条州际公路。
此时,在远离小镇的一个隐秘仓库里,走进了一个和杜卓阳背影略像的男人。
男人的眉目间依稀有着杜家的俊朗,只是从额上贯穿到下颌的一道巨大伤疤让他看起来有一种扭曲的狰狞和毒辣。
“亲爱的杜!”操着一口蹩脚中文的意大利人上前给了男人一个用力的拥抱,“你怎么来了?我这里很好,我做的很好!”
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