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大眼对小眼的对视,都想从对方身上看出点什么,最后还是萧景先承受不住,败下阵来,开口说:“你多大了?”
“十岁了。”
“哦,我比你大三岁呢,怪不得见了你象是亲兄弟般。”
贾环干笑一声,心道:你那亲兄弟巴不得你死翘翘,套近乎不是这么套法好不好。
“上回在北静王府没有细问,你说你已经启蒙,读过四书五经,唐宋古文,不知有没有起笔作文?”
“这个……还没有。”贾环也纳闷,他觉得自己已经学得够多了,不但教科书精读过,而且诸子百家及唐宋大家古文也细揣摩过,不知为何,徐文璧就是不教他写八股文。
“你小小年纪,就遍阅经典,将来一定蟾宫折桂了。”萧景没有再细问,泛泛夸一句。
“谢殿下夸奖。”贾环也泛泛回一句。
“你来这里可禀过父母?”
“没有。”贾环既然打定主意保密,当然不敢惊动家里人。
萧景很满意,咳嗽一声,终于转到正题:“那天也多亏你替我送信,才解我危难,我还没有谢你。”
贾环赶紧说:“我记不得了,不知殿下说的是什么事。”
萧景见他懂事感到欣慰,说:“我出去玩没带侍卫,竟遇上了强匪,怕父皇担忧,不想让他知道,所以一直没有找你答谢,事一多就浑忘了,直到在北静王府看到你,这才想起来。”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连平日里满口假话的贾环也不得不服,谁相信皇子出门会不带侍卫,当然如果侍卫里面有被买通做内奸陷害主子的另当别论。什么怕父皇担忧不敢让知道,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是干什么吃的,皇帝继位多年,与大臣斗成人精了,耳目遍地,皇子遇袭这么大的事会不知道?只怕他有所顾忌,为了维持体面只得装不知道罢了。
能让皇帝都顾忌的,有可能背后主谋是另一位皇子萧晨,说不定还牵涉某大员,一旦真相揭出来,皇帝的龙脸都没处搁了,也只能装糊涂,这种皇家丑事自然知道的人越多越好,那么……
贾环打了一寒颤,心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可别杀人灭口呀。
贾环眨巴眼一副纯真相,说:“殿下纯孝,太让人感动了,相比之下,小人就惭愧了。”
“我们只是萍水相逢,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这般义气,居然费尽心力跑了半个京城只为帮我。”
“其实我只是看到你想起我那年被人绑架的事,真真是受尽了罪,我一想到有可能你也受了那样罪,真是感同身受,所以恨不得立即救你出来。”
贾环说起小时遇上绑架犯的事,没说自己下毒手杀人,只说拿石头把那人砸晕逃了出来,然后流落街头讨饭为生,期间辛酸真是一言难尽。又惭愧地说:“累得父母忧心挂怀,是我的不是,从那以后,就算我再怎么喜欢自由,也不敢随便乱跑了。”
萧景顿时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又问了他家常过日子的一些话,贾环就如实说了,提起生母赵姨娘把银钱管得紧他就脑仁疼,再看见家里人捧着嫡出的哥哥就羡慕心酸。
萧景劝慰他:“嫡庶之别本来就是不容逾越,本朝礼法,庶不乱嫡,长幼有序。当年皇上欲立心爱的次子为太子,结果群臣数百人集左顺门跪门,言路凶涌,重臣力谏,足足闹了一两年,结果最后还是皇上顶不住,最终还是没有把二皇子立为太子。”
贾环心里苦涩,一国之尊要立更聪明资质更好的庶次子,居然激起那么多坚持礼仪的官员反对,可见这嫡庶之别是维持国统的一项根本,是不能动摇的。比如那无比牛比的慈禧太后,儿子当了皇帝,仍然被嫡皇后慈安压得死死的。哪怕慈安死了,祭拜时她还得执妾礼。
再一想自己,哪怕将来再能干,再有出息,家业爵位也轮不到他,只能靠自己奋斗了。
两人谈起家庭琐事,关系很快近了许多,一起吃了饭,眼看天色不早,贾环要告辞回家,临走时萧景说:“有空我会派人去你家找你过来,你想找我玩就告诉李祭酒,请他转达。还有,你不要为银钱的事和你母亲不高兴了,我会资助你的。”
贾环一看自己得了贵人相助,非常高兴。
萧景命人送走贾环,转头看向李琰,问道:“你觉得他怎样?”
“是个知轻重的,想不到贾家除了那个宝玉,还有这样一个人。”李琰对贾环印象很好,“将来必有出息,只怕贾家以后要指望他了。”
萧景不以为然,说:“我觉得他无论哪一点都比不上宝玉,无论资质、相貌还是学识,都没有没有宝玉好,说到底还是个婢女生的,毕竟上不得台面。”
李琰摇头笑笑:“孟尝君田文也是婢女所生,后来不也是做了世子继承靖郭君之位,建功立业名扬天下吗?虽说嫡出庶出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可是要建功,还是看真本事。”
“切,”萧景还是难免轻视,“你把他跟孟尝君相比,也太抬举他了。十个他捆一块,也比不上人家一根汗毛啊。你想,宝玉从小受宠,不知进取,固然不好,可是也没有心机,待人真诚。而这个贾环,因为是不受宠的庶子,所以什么都要自己争自己盘算,是个心机极深的,他与我接近,目的并不纯。”
作者有话要说:重要主角出来了,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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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离开李宅回贾府,徐文璧在车上等着,徐义赶车。都是自己人,贾环不等徐文璧发问,主动把淳王召见的事说了,徐文璧觉得他应对得当,没有什么不妥,只是嘱他以后和萧景交往当心些,眼下两皇子大位之争没有眉目,明着交往有站队之嫌,还是仔细些的好。也不要告诉父母,否则若要问怎么和皇子认识的,难免秘密泄露。
贾环答应了,又说:“他要谢我搭救之恩,你猜他给我什么了?”
徐文璧笑了,轻轻给他一暴栗,道:“鬼精灵,你只说你要什么就是了。”
“呵呵,师父果然了解我。他要给我几样古董宝贝,我没要,要那玩意儿做什么,没处摆去。他又要给我银钱,我也没要,钱这东西花完就没了,他又不能一直给我钱。”
徐文璧被他搞糊涂,才不相信这家伙会这么清高拒绝淳王殿下的赏赐。骂道:“臭小子少卖关子,你到底要什么了,快说。”
贾环这才告诉他真相,原来他对萧景说,给他钱他也是转手花出去,倒不如做生意置些产业的好。
萧景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公侯公子说的话,心想婢女生的孩子果然眼皮子浅。
贾环却没有经商低人一等的腐朽观念,只觉得用自己的劳动和智慧赚钱有什么低三下四的。他想做的是由官府控制的几个行业,利润丰厚些,技术含量低些。
官府控制的产业,无非是盐、铁、茶、瓷、丝几样,贾环选择了第一个,盐。
因为盐属于国家战略物资,盐场生产由官府控制,每处盐场是由八品盐大使经管,进货出货,需要盐运司衙门开俱“盐引”,只要有盐和盐引就可以做起来,利润丰厚,而且从生产到经营管理,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贾环对经商两眼一抹黑,也不会造玻璃肥皂什么的,想来想去,还是这个比较合适。从来没说过有倒闭的盐铺子,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萧景看他小小年纪搞得真象回事似的,看着他直笑,答应帮他托门路,由通州盐运司每月给他拨几百斤盐的定量。
徐文璧听说他没有向淳王要珍玩银钱,而是要盐引,吃惊的睁大眼睛看着他,越发觉得这小子诡异,他如此做法,别人觉得他见识不凡必然会觉得是他这个老师在幕后操纵,可是他自己知道他根本没有操纵这小子去要盐引,这完全是他自己的主意,赵姨娘不可能有这个见识,贾政也没有,这家伙的小脑瓜里倒底装了什么,简直象个挖不尽的宝藏。
贾环不管他心里有多狐疑,回到家就开始操作起来,先找来赵姨娘商议:“我想开铺子,以后你就不要为一点子银钱闹事了。”
听到钱字,赵姨娘两眼放光,忙问:“你想开铺,开什么铺?”
“你知道天底下什么人最富?”贾环先吊她的胃口。
“自然是盐商了,”赵姨娘虽然是无知妇人,可是对于谁有钱那是门清,开始摆起龙门阵,“听府里老嬷嬷说,世宗皇帝六下江南,接见扬州八大盐商,哦呀呀,那盐商不但花几十万两银子修行宫,还修了瘦西湖的大虹园供玩赏。只接驾一次那银子就花得跟淌海水似的。皇上游湖时感叹,说……说……”
贾环帮她说下去:“盐商之财力伟哉!”
“对哦,乖儿,你要当盐商了。”赵姨娘兴奋得发晕。
“你昏头了,我怎么可能做盐商,我只是开个铺卖盐而已。把你的私房先拿出来。”贾环说出打算,准备让舅舅赵国基当掌柜的。
赵姨娘自然是喜不自胜,赶紧跟兄弟说了,赵国基毕竟是在外面混的男人,比她懂许多,开始盘算起来。
如何开铺,如何领执,位置在哪里,盐引是必须要有的,否则搞不到货源。还有税多少,运输银多少。这些计算完毕,赵国基又担心:“我们没有根基,就这样进入这个行业,会不会让那些大盐商吞了?”
贾环真想骂他一句“猪”,他已经查过《盐政议》,得知‘广陵盐业不啻三千万两,每年子息可生九百万’,这还不算私盐交易额。如此庞大交易额,他这二三百两银子的本钱,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不过,赵国基如此谨慎,还没开始做生意先往坏处想,这样做法倒是他欣赏的。
“往坏处想,朝好处努力,这是做生意的正理,舅舅放心只管做就是。”
赵国基放了心,拿了盐引开始运作,最初启动资金掏光了赵姨娘所有私房,有了淳王指示,商铺执照很快办下来。徐文璧又叮嘱说,不可在执照上署真名,交给靠得住的人就行,毕竟他将来要考功名,不可与商贾沾边,更不可耽误学业,以后真的高中入了仕途,会惹人笑话,贾环心里不赞同,却认真应下,这是忠言逆耳,不听会吃亏。
且说贾环在外偷偷私开盐铺,不出两月就有了丰厚入息,赵姨娘有了这进项,自觉底气足了不少,行事也不象先前那样眼皮子浅,也不再为几个钱斤斤计较,竟有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