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槐虽然在大宅门里伺候,可是也没见过这么好的珠子,一时间看直了眼,问:“我的爷,您这里哪里得来的?”
“是淳王殿下赏的。”提起萧景,贾环心里还是隐隐作痛。
“你要是退回给他?还是收下?”
贾环反问一句:“你说呢?”
钱槐想了想,说:“我跟着爷也有两三年了,爷的心思我也明白,您先前和淳王好,可是他为了宝二爷那样对你,换上谁也寒心,肯定是要和他断交的。所以,你是不是想退还给他?”
贾环一笑:“都拿到家里了,还说什么退还?拒绝上赏是不敬之罪,我怎敢得罪贵人?”
钱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这不象你以前的为人。”
“怎么?你觉得我变得挺没骨气的,是吧?”
钱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却没说什么,算是不否认。
贾环心里有股悲凉,叹道:“果然这世人不能理解我,就连你也不例外。”
“爷这是怎么说,让人心里怪难受的。”钱槐赶紧劝他。
贾环轻抚手里的装珍珠的盒子,缓缓说道:“我读书是为了做官,做官是为做事,然而在这世上要实现抱负,做几样青史留名的好事,只凭一腔热血满腹经纶是不成的,最终落个孤军奋战,遭人攻讦,含恨而终。要想做事,重要的是要明白一点,就是妥协。”
“什么意思?”钱槐不懂了。
“要想实现自己的理想,就要学会向现实妥协。妥协不是背叛自己的信念,而是为了更好的做事,所以,知道如何妥协的能人志士,成就会比那些只有热血才干却不知妥协的人更大,为国家做的事也更多。”
钱槐眼珠一转,说:“是啊,听说有个清官儿叫程朝东的,是个有名的青天,没收过半文脏钱,铮铮傲骨,不畏权贵,从来不向坏人妥协,结果他多少年了只是一个小县令,如果他能略略妥协,可以升到更高的位子,岂不是能做更多的事,造福更多的百姓。那个汪有道名声虽不好,却做了不少好事,修海塘除海寇励农桑,整个浙江境内被他治得是富饶安宁一派和平,有人间天堂之称。
我一个下人不懂什么百年声名是个什么东西,只知道象汪大人那样的官比程大人的用处更大,造福的百姓也更多。”
“你说的虽俗,却是很通透,果然不愧跟了我几年。”贾环感慨,想到徐文璧所说的浙江巡抚汪有道为了能实现理想,不得不违心巴结奸相胡有恒,办了不少实事,百姓也感念,可是在那些清流眼里名声算是坏掉了,弹劾他的折子从来没断过,只靠胡相压了下去。
贾环唏嘘不止,自己只怕也要走这条路了。
“所以爷收下淳王的珍珠,打算与他和好,也是不得不妥协,毕竟爷以后无论做官做事,淳王是个好助力,不管他再怎么不好,也不能得罪,而且你也得罪不起。”
“没错。”贾环又郁闷起来。这一步踏出去,以后只怕是违心的事越做越多,到头来连自己的初衷都会忘了,说不定沦为贾雨村一流。
钱槐知他心意,劝道:“爷不必觉得委屈,想在这浊世上出人头地,一味清高是不行的。那么多官们都巴结奸相胡有恒,甚至给太监当干儿子,你攀附淳王也不算什么,这淳王比起姓胡的可好多了。”
“你又没见过他两个,知道什么?”
“听说淳王风雅俊俏,又礼贤下士,且又身份高贵,和他玩,你一点不吃亏啊。还委屈什么?何况他送这个来,也有赔礼的意思,谁还能不犯个错,人家都放低身段赔礼了,爷难道要揪住一辈子不放,把他以前待你的好都扔一边了?”
“你说的是。”贾环被他逗笑,把珍珠交给他,说:“你把这东西找个可靠的店出手换现了吧,你父母在库上管账,问问他们城里有哪家珠宝店好,这事要做得隐秘。连你父母都不要告诉。”
“爷可是要买房置产?”
“没错,我现在也看透了,将来我是要接了姨娘另过的,这个家不大可能分给我多少财产,而且我要当官也不能当贪官授人把柄。所以,我要趁现在置些产业,以备将来。”
“好啊。”钱槐兴奋起来,“在京城附近,或是江南富足之地买几块好庄子。”
“不。”贾环却摇头,“要在山西,直隶这一带买。”
“那一带的土地不如江南那边能一年三熟,还临近鞑子,不大好。”钱槐被他搞糊涂了。
贾环又敲了他脑袋一下,道:“我要你多关心朝廷政策,你丢后脑勺啦?”
钱槐抱脑袋嘟囔:“置产业买庄子和朝政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想断交保持尊严,但是人家有权有势,让过来还不得乖乖过来。
陪读书机带双敲
贾环也没法告诉他,无论炒股还是投资什么的,都要注意国家经济政策。跟他讲这些他也不懂,只得拣容易理解的解释:“鞑子常年进犯,朝廷屯重兵于边关,粮草是个大问题,为了鼓励运粮,去年朝廷下了令,凡是运粮去边关的,可以用粮食换盐引,你知道卖盐是稳赚不赔的,所以,我想在那里买庄子,就地产粮就地运,节省运输费,换来盐引再买盐外销。”
钱槐呆了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些东西,只得佩服少爷想得远,更加相信这位爷就是那“跟着他,有肉吃”的领导,更死心蹋地跟他混了。
这里钱槐把一盒珍珠出手,贾环找了卫嬷嬷的大儿子,要他去山西一带看田地,地点要在离边关较近,但是离战区要远,灌溉方便的好庄子,卫老大在京里也没什么好差使,以后就当那里的庄头,负责督促耕种运粮之事,也算有了出路。
等把这些安排完回到家里,王夫人已经命人给他做了两套新衣裳,比先前的华贵多了,但是比起宝玉的来仍差了些,已经让赵姨娘很开心了。晚上,探春又过来,悄悄给他塞了一个荷包,说:“去宫里不比其它地方,少不得打点的,你不要小气。”
贾环看那荷包里约有二十两的碎银子,想必是探春平日里攒下的,心头一紧,一个爷们家不能疼护姐妹,还得要姐妹接济挺让人伤心的,幸好他已经在外面偷偷置了产业,收入还不错,否则就真的很悲哀了。只是探春向来和王夫人亲近,没敢告诉她这事,以后自己出息了,一定要把母亲姐姐照顾好才是。
贾环把荷包小心收到箱子里,准备好明日进宫伴读的应用衣物才歇下,躺在床上想起萧景的风雅有趣,又想到他的薄情狠心,心里百般泛起滋味,数了几十只羊才睡着。
到了正式进宫的那天,贾政亲自领着贾环进宫把儿子交给殿下。
萧景客气两句,命首领太监把他送走,贾政临走又少了板着脸教训几句,什么“要勤慎肃恭以侍上,庶不负眷顾隆恩也。”之类官冕堂皇的话。
萧景等他走了对贾环嘻嘻一笑:“你这老爹还真是个老古板,难为你成天被他训。”
又略有遗憾地说:“可惜宝玉不能来。”
贾环心想:原来你要我当伴读,是为了把宝玉捎带上,所以拿我当陪衬,你这么爱宝玉,赶紧表白去吧。
嘴上却很恭敬地说:“他身子弱,这么热的天,出去一趟就中暑。”
其实他想反了,是萧景想要他做伴读,才把宝玉捎上才对。只是他没表露出来,萧景也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只是为不能见到宝玉有些遗憾,说:“他什么时候有空,我约他来城郊赐园玩,那里凉快。”
“他绰号富贵闲人,又名无事忙,成天没事,除了十五那天北静王约他去府里玩没有空外,其它什么时候都行。”
“那我也约他十五日那天来园子玩。”
贾环纳闷了:“我刚说了,十五那天北静王那边已经约好了。你改在十六吧。”
“我偏要约在十五那天,我倒要看看我在他心里有没有水溶的份量重。”萧景象个赌气的孩子。
贾环没想到他是安这么个心思,非要和北静王争一争不可,难道宝玉就这么人见人爱?
“我把话带给他,他怎么选择是他的事,我不管。”
萧景听了也不在意,一会儿就撂一边,为他引见师父。
淳王的举业师父有四位,分别讲、史、文、艺之类。
首席师父是国子监祭酒李琰。
接下来是光禄寺卿乔世宁,礼部郎中周开阳,翰林院侍读学士纪显。全是点过翰林的进士,都是挤过独木桥的饱学之士。
李琰先讲了一通规矩,宫里的规矩比家学里的严多了,礼仪也不可忽略,贾环一一记下,然后乔世宁大人讲史。
果然是饱读诗书点过翰林的,学问不一般,旁征博引,妙语如珠,还发人深省。贾环听得很认真。乔大人讲完也考了他一考,发现他居然熟读经史,见解也有独到之处,并不因循旧文,却也不是特别标新立异,比起那宝贝殿下还要高一层,更别说学习态度更端正。
乔大人用哀怨的眼光朝萧景瞪了一眼,意思是:瞧,这位比你小三岁的孩子都懂那么多,你好意思不好好学吗?
萧景收到师父眼神传来的信息,做专心读书状,心里嘀咕,没想到这小子学问居然这么好,以前真是小瞧了他,如果被他比下去也太没面子了。
乔世宁见淳王殿下终于能在书本前坐得住了,也能看得进书了,感动得老泪横流,果然找个好伴很重要啊。
讲过一段再提问尊贵的淳王殿下,却结结巴巴说不上来。乔世宁生气了。
老师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乔老师拿起戒尺。
天潢贵胄可不比市井小民,金枝玉叶之体,哪里能打得,所以老师都是教训伴读,来使尊贵的主子有所畏惧,以期达到教育目的。
贾环见乔世宁要打自己,可不答应了,凭什么?
“殿下答不了问题,你打我做什么?”
“还敢顶撞。”乔世宁更生气,眼睛瞪得更圆,“殿下答不上来,当然是做伴读的受罚,这是规矩。”
贾环瞪了萧景一眼,心道:我说你怎么想着要我做伴读,原来是不安好心。
再毫不畏惧回瞪乔师父的圆眼,说:“敢问乔师父,做师父的难道只教殿下学知识,却不教殿下做人吗?”
“你这是什么话?教书和育人本来就是一体的。”
“这就是了。”贾环在前世里就特别反感在应试教育体制下,老师只顾分数不管学生做人,所以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