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拜拍着炕沿,道:“放肆!整治科场腐败这是皇上的旨意!我同令尊大人可是奉旨办案!”
索额图道:“我阿玛是块软豆腐,脾气又好,凡事都是听您的。”
鳌拜听了这话,眼睛瞪得灯笼大,道:“怎么?得罪人了,你阿玛就想把事儿全赖在我身上?”
索额图道:“我阿玛可没有啊!都是庄亲王说的。他骂了半日,只骂我阿玛办事没主见,凡事只听鳌大人您的。饭桶,猪脑子,什么难听的话都叫他骂了。”
鳌拜望着索额图冷笑道:“你阿玛和我同朝事君多年,我知道他是个老狐狸!”
索额图道:“我阿玛只是胆儿小,不像鳌大人您,精明果敢,深受皇上器重。鳌大人,小侄专此拜访,真是为您好呀!”
鳌拜问道:“为我好?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为我好?”
索额图说:“李振邺身后原是有人的,如今他被杀了,给他撑腰的人都没了脸面,就怂恿着庄亲王出头。庄亲王儿子被杀了,他正要那些人帮着他闹事哩!如果不杀了这两个人,庄亲王他们气就不顺,您往后的事情就不好做!”
鳌拜道:“贤侄呀,你随我扈从皇上多年,知道我的脾气。要杀几个人,在老夫这里没什么难的,编排些个事儿让皇上点头就行了。可是,他们冤哪!”
《大清相国》第二部分《大清相国》第六章(5)
索额图说:“鳌大人,其实庄亲王他们只是想出口气,杀谁都一样。”
索额图说罢这话,故意眼睛怪怪地瞪着鳌拜。鳌拜听出索额图的意思,立马雷霆大怒,道:“你的意思,庄亲王他们还想杀我?”
索额图忙低头赔罪,道:“小侄怎敢这么想?我只是琢磨庄亲王他们的意思。”
鳌拜阴了脸望着索额图,瞪得他头皮都发麻了,半日才冷笑道:“捉拿李振邺是皇上亲口下的谕示。外头传闻是陈廷敬告发了李振邺,可话是怎么从陈廷敬口里出来呢?外头可有两种说法,有人说是你问出来的,有人说是明珠问出来的。贤侄,我要向庄亲王他们交差,是杀你呢?还是杀明珠呢?”
索额图听了这话心里并不害怕,却做出请罪的样子,跪了下来,说:“小侄无能,被明珠耍了。皇上着我押陈廷敬去顺天府,半路被人劫了,却让明珠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到了,正是明珠从陈廷敬那里问出了科场案。”
鳌拜大声喝道:“贤侄的意思是我把明珠也杀了?你回去转告令尊大人,杀几个人小事一桩,可你今日说的这些话,哪句敢摊到桌面上来!”
索额图嘴上也是不软,道:“鳌大人您是知道的,有些事情做起来真的是不会摊到桌面上来的!”
索额图甚是无趣,请了安告辞回去了。他把鳌拜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阿玛,只道老匹夫油盐不进。索尼却是摇头而笑,道:“傻儿子,鳌拜这么容易就答应你把谁杀了?你只要把话传给他就得了,他会好生想想的!”
索额图走了没多久,鳌拜着人把明珠叫到了府上。明珠听说索额图挑唆着鳌拜杀他,又惊又恨,道:“鳌拜大人,他们索尼家可没一个真正忠心朝廷的人哪!”
鳌拜点头道:“索尼这家伙我是知道的。他和我共同奉旨办案,现在得罪人了,他就委过于我,还要我出面杀人。也只怪老夫平日逞能惯了,外头看着只要是我到场的事,都是我干的。索尼遇事可以诿过,我是没处可推。看来我不做做样子,过不了这一关的。”
明珠却道:“我看大人您做样子是给庄亲王他们看,庄亲王他们可是做给皇上看的!”
鳌拜顿时对明珠刮目相看,道:“明珠呀,老夫没有看错,您果然精明过人哪!您说的这句话,老夫只敢放在心里,不敢当人说出来呀!”
明珠又道:“皇上幼年登基,长年依着那些王爷,日久成习呀!皇上亲政以后,天下人都仰望皇上成就一代英主,可有些王爷可不乐意!”
鳌拜叹道:“老夫身经百战,不知道什么叫怕字。一个贝勒杀了就杀了,怕什么?可我得顾及朝廷安宁啊!身为人臣就得替皇上着想,替大局着想。正是你说的意思,他们只是想杀几个人告诉皇上,不能让皇上想杀谁就杀谁。他们想让我杀人,把人头都点好了,卫向书,陈廷敬,还有你!”
明珠撩衣而跪,道:“鳌大人,您如有难处,请拿我开刀!只要换得君臣和睦,朝廷太平,明珠万死不辞!只是请放过陈廷敬!”
鳌拜好生奇怪,问道:“您如此护着陈廷敬,这是为何?”
明珠回道:“陈廷敬英才难得,皇上对明珠有过密嘱!”
鳌拜却道:“杀你自然就得杀陈廷敬。庄亲王他们知道是你从陈廷敬嘴里问出科场案的。”
明珠仍是跪着,脖子伸得长长的,说:“明珠的脑袋就在肩上扛着,现在即可拿下。鳌大人,陈廷敬可万万杀不得!”
鳌拜哈哈大笑,道:“明珠快快起来说话。我猜出来了,你如此死死护着陈廷敬,其实就是护着自己的脑袋。你知道自己的脑袋同陈廷敬的脑袋是连在一起的!老夫倒有个办法,只杀卫向书和陈廷敬,保您在庄亲王他们面前做个好人!”
明珠只当没听懂鳌拜的话,眼睛瞪得老大,听他慢慢讲下去。鳌拜说道:“陈廷敬回到山西同前明余孽傅山打得火热,我们可以拿这个做点文章。你呢?则放出风去,叫人相信正是陈廷敬道出科场案实情。谁都知道当时是索额图奉旨捉拿陈廷敬。”
明珠听明白了,问道:“鳌大人意思是要让外头知道,这回查出科场案立下头功的是索额图?”
鳌拜点头道:“正是这个意思!”
明珠仍是不解,问:“可是陈廷敬交结傅山跟告发科场案,这两桩事风马牛不相及呀!”
鳌拜得意而笑,道:“我们要的就是风马牛不相及。谁敢拿科场案的事治陈廷敬的罪?问卫向书的罪好办些,我已收到告发他的折子了,正好上奏皇上哩!”
第二日,鳌拜去了乾清宫密奏皇上,道:“臣接密报,陈廷敬回山西时同前明余孽傅山过从甚密!”
皇上其实早就接到吴道一的密奏了,却是故作糊涂:“是吗?朕怎么不知道这件事?真是那样的话吴道一应该密奏才是。”皇上原是对吴道一所奏将信将疑,只因去年太原秋闱案陈廷敬同山西巡抚衙门是有过节的。又想吴道一因了这桩公案如今戴罪听差,故意要找陈廷敬的麻烦也说不准。
鳌拜没料到皇上对这事不太在意,便又道:“陈廷敬天资聪慧,才识过人,皇上甚是赏识,这臣也知道。只是此人少年老成,深不可测,万一他交结前明余孽真属实情,就怕养虎为患呀!”
皇上倒是越听越起疑心,道:“鳌拜,你是朕的肱股之臣,朕最是信任。你就明说了吧,你的用意到底何在?一个刚刚进士及第的书生,犯得着你把他放在心上吗?”
鳌拜道:“我皇圣明,臣不敢欺君,只是如实上奏而已。臣这里还收到折子,正要进呈皇上,告的是卫向书身为会试总裁,忘天下之公而偏同乡之私,山西一省竟有八人中式。”
皇上这回完全明白过来了,笑道:“鳌拜,你还说不敢欺君!老实说,科场案办完了,有人找麻烦来了是吗?”
鳌拜暗自敬服皇上机敏过人,又想事情既然都挑明了,不如把来龙去脉说开算了。他原想顺了庄亲王的意,杀了卫向书几个人了事,自己往后也好行走。如今却想干脆让皇上自己出来了断,把庄亲王那伙人都收拾了,他日后做起事来更方便些。鳌拜打好了主意,便故意说道:“臣说句该死的话,庄亲王他们不是找臣的麻烦,是找皇上的麻烦!”
皇上听了果然大怒,直道真是反了!鳌拜忙跪下请罪,骂自己不该惹皇上生气,只是势不得已,非如实奏来不可。皇上发完了脾气,慢慢缓和下来,问道:“说吧,他们想怎么办?”
鳌拜回道:“他们想杀了卫向书,明珠,陈廷敬。”
皇上又问:“这几个人头是谁点的?”
《大清相国》第二部分《大清相国》第七章(1)
鳌拜说:“索额图说是庄亲王他们的意思!”
皇上冷笑道:“朕想这是他阿玛索尼的意思!索尼想去讨好庄亲王他们!”
鳌拜心想皇上真是神了,锱铢毫厘都瞒不过皇上那双法眼,道:“皇上圣明,臣私下里也是这么猜度的。”
皇上说:“这事朕知道了。鳌拜,前明余孽蠢蠢欲动,不得不防,但也不必弄得风声鹤唳,杯弓蛇影。你下去吧。”
鳌拜谢恩出宫,心想只等着皇上决断了。皇上亲政以来,那些个王爷们,一会儿获罪,一会儿昭雪,一会儿褫号没藉,一会儿追封复爵,威风都煞得差不多了。摄正王多尔衮功高盖世,他死后皇上都要追讨罪责,何况庄亲王?
14
这日夜里明珠宿卫乾清门,皇上召他进宫说话。明珠跪见了,皇上默视良久,只递了个折子给他,也不吭声。
明珠捧接了折子,原来是山西巡抚吴道一的密奏,上头写道:“陈廷敬回乡之日,傅山专赴陈宅密访。陈廷敬赴京过太原拜会罪臣,旋即造访阳曲五峰观会晤傅山。因傅山行事甚密,且身边尽是党羽,无法探知详情。罪臣以为,傅山恃才自傲,故作清高,密结党社,反心昭然。陈廷敬同其往来,其心叵测,不得不防。如何处置傅山,恭请圣裁!罪臣山西巡抚吴道一密奏。”
明珠读罢折子,皇上才道:“陈廷敬回山西时同傅山有所来往,你同陈廷敬打过交道,朕想让你暗中留意着。傅山在天下读书人心目中很有声望,万不得已不可动他。为保国朝江山永固,朕最需要的就是读书人。此事甚密,不可说与任何人!”
明珠回道:“臣知道如何行事。”
明珠刚才看了折子具款日期,见这密奏已是半年前的事了。为何皇上这个时候才把折子给他看?明珠心里装着这个疑惑,便猜皇上对陈廷敬有投鼠之忌。
皇上又道:“前明宗室早已断绝余脉,可有些读书人却不识时务,逆天而行。朕忧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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