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相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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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相国-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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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相国》第三部分《大清相国》第十五章(3)

皇上横了眼陈廷敬,说:“朕不想听你咬文嚼字!国朝鼎定天下已三十多年,虽说人心初定,毕竟危机尚在。朕需要的是人心!百姓自愿捐建龙亭,这是鼓动人心之举,应予提倡!”

陈廷敬道:“启奏皇上,臣早说过,以臣供奉朝廷二十多年之见识,大凡地方官员声称百姓自愿的事情,多是值得怀疑的!山东原说百姓自愿捐献义粮就是明证!”

皇上大怒:“陈廷敬,你是存心同朕作对!”

陈廷敬惶恐道:“微臣不敢!”

皇上拍了龙案,说:“朕说一句,你顶两句,还说不敢?你要知道,当今日下大事,就是人心!”

陈廷敬仍不罢休,道:“臣以为,当今日下最大之事,乃是平定云南之乱。荡平云南,最要紧的是筹足军饷,厉兵秣马。多半文银子,多一个箭镞;多半两银子,多一柄大刀。百姓纵然有银子捐献,也应好钢用在刀刃上,充作军饷,而不是建龙亭!”

这时,高士奇上前跪下:“启奏皇上,臣以为陈廷敬所说,兴许有些道理。龙亭一事,臣还没想明白。只是觉着陈廷敬执意已见,不会全无道理。臣曾读陈廷敬诗,有两句写道,纳谏诚可贵,听言古所难。可见陈廷敬平日凡事都另有主见,只是放在心里没说而已。”

皇上听罢大怒:“啊?纳谏诚可贵,听言古所难!好诗,真是好诗呀!陈廷敬,在你眼里,朕真是位不听忠言的昏君?”

陈廷敬把头叩在地上梆梆响:“臣罪该万死!臣的确写过这两句诗,但那是臣感叹往古之事,并没有诋毁皇上的意思!”

皇上冷冷一笑,说:“陈廷敬,你是朕向来倚重的理学名臣,你治学讲究实用,反对虚妄之谈。在你的笔下,没有蹈高临虚的文字,字字句句有所实指!”

陈廷敬百口莫辩,请罪谢恩而起,呆立班列。陈廷敬刚才叩头半日,额头已经红肿了。张善德看着过意不去,悄悄会朝陈廷敬使眼色。

皇上下了谕示:“山西建龙亭的疏请发往各省参照!各地所建龙亭,形制、尺寸,都要有一定之规,切勿失之粗俗。”

下了朝,张善德悄悄儿跑到陈廷敬面前宽解几句,又说:“陈大人,不是小的说您,您也太实在了。叩头哪用叩得那么重?看把头都叩坏了。告诉您,这殿上的金砖,哪处容易叩得响,哪处声音总是哑的,我们做公公的心里都有数。下次您要叩头,看我的眼色,我指哪儿您就往哪儿跪下,轻轻一碰头,梆梆地响。皇上听得那响声,就明白您的一片忠心了!”

陈廷敬谢过张善德,回了翰林院。他早听说宫里太监渔利花样很多,就连金銮殿上的金砖都是他们赚钱的窍门。有那臣工放了外任需面辞皇上,叩头总想叩得响亮些。便有公公索银子,再暗中告诉人家应往哪里叩头。今日听张善德说了,方知果有此事。不过张善德倒是个忠厚人,陈廷敬没见过他对人使坏儿。

几日之后,陈廷敬被定了罪,说他写诗含沙射影,妄诋朝政,大逆不道。本应从重治罪,姑念他平日老成忠实,从轻发落。革去现职,降为四品,戴罪留任,仍在南书房行走,另外罚俸一年。陈廷敬私下想来,到底是自己的忍字功没到家。这回他若是忍住了,不管这闲事,也不会弄到这个地步。

高士奇早已搬进西安门内住着了,他把皇上赐的“平安”二字做成个楠木御匾,悬于正堂门楣上方,自己又写了“平安第”三字高高挂在宅院门首。有日皇上路过高士奇宅子外,见着“平安第”三字,说只见世人挂着“状元第”、“进士第”的匾,不知“平安第”有何说法?高士奇奏道,臣没有功名,皇上赐“平安”二字就是臣的功名了。臣不求做大官发大财,只愿小心侍候皇上,求过终生平安。皇上听了,直说高士奇老实本分。

高士奇自从搬进宫里,就很少出去。他隔久了不去拜见索额图,心里说不出的慌。这天夜里,猜着皇上那儿不会有事,就去了索额图府上。见了索额图,自然是跪伏在地,把请安问候的话说了几箩筐,又道:“索大人,这回陈廷敬可真栽了,降为四品了!”

索额图问:“老夫听说是明珠同你联手把他弄下来的。明珠和陈廷敬原是一条船上的,干吗要整他呀?”

高士奇说:“陈廷敬自己不识相,哪条船都不肯上!”

索额图瞟着高士奇,说:“你也别沾沾自喜!不要为了整人去整人,整人不是为了自全,就是为了邀宠!人家陈廷敬就是降到四品,官职还在你上面!待老夫重新出山之日,你如果还是个六品中书,有何面目见我!”

高士奇低头道:“索大人,皇上恩准奴才应试博学鸿词,想必到那时候,会有出头之日的。”

索额图说:“明珠这会儿是如日中天,你得贴着他,哄着他。”

高士奇慢慢抬头望望索额图,又低下头去,说:“奴才心里只有主子您哪!”

索额图笑道:“你别怕,我说的是真话。你要知道,咱皇上是不会永远让一个臣工炙手可热的!你要好好儿跟着明珠,把他做的每件事情,都暗记在心。只等哪天皇上腻了他了,你就相机行事!”

索额图的笑声,高士奇听着心里发怵。他不敢抬头,只道:“奴才明白。”

索额图又说:“你对陈廷敬,也不要手软。既然成了对头,恶人就要做到底!记住,官场之上,这是诀窍!”

夜里宫门早关上了,高士奇回不去,便在索额图府上住下了。万万没想到,他偏是今夜外出,险些儿惹下大祸。原来云南八百里加急,星夜送到了皇上手里。皇上连夜召集各部院臣工和南书房日值臣工进宫议事,却找不到高士奇。

张英最早赶到乾清宫,皇上便把云南八百里加急给他先看。张英看着折子,听皇上自言自语:“吴三桂聚兵三十万,正蠢蠢欲动。朕原打算来年春后再起兵征讨,不想他倒想先动手了。”

张英没看完折子,不敢贸然回话,却又听皇上问道:“高士奇住得最近,怎么还没有来?”

张善德支吾道:“回皇上,高士奇他不在家里。”

皇上甚恼怒:“啊?他不在家里?岂有此理!朕在禁城里面赐他宅第,就是要他随召随到,他居然不呆在家里!”

张英突然道:“启奏皇上,臣以为皇上不应治陈廷敬的罪!”

皇上甚是奇怪:“张英你怎么说话文不对题?朕让你看云南八百里加急,大敌当前,你却提什么陈廷敬!”

张英回道:“正因为大敌当前,臣才奏请皇上宽贷陈廷敬!”

皇上问:“你有话那日怎么不在乾清门说?”

张英说:“皇上御门听政时,正在火头上。臣不敢火上加油!”

皇上长叹道:“如此说来,你也觉得朕过火了?”

张英说:“臣以为,陈廷敬话说得直了些,却未必没有道理。地方官员向百姓摊派,没有名目还得想方设法自立名目,如今朝廷给了他们名目,就怕他们愈发放肆了。”

《大清相国》第三部分《大清相国》第十五章(4)

皇上不太耐烦:“说来说去,张英同陈廷敬的想法一样?”

张英奏道:“臣以为,百姓如果真的自愿捐建龙亭,的确是件好事。怕就怕被地方官员利用了。这件事非常重大,得有臣工专门管着。”

皇上问谁管这事合适,张英推荐陈廷敬。皇上大惑不解,心相陈廷敬反对各地建龙亭,怎么能让他管这事?

张英见皇上不吭声,却明白皇上的心思,便说:“正因为陈廷敬反对建龙亭,就应让他管这事儿。一则陈廷敬做事谨慎,不会出事;二则让他亲眼看看百姓的热忱,也好让他心服口服。”

皇上没有说话,明珠等臣工匆匆赶到了。张英不再提起陈廷敬的事,皇上叫他把云南八百里加急交给明珠。张英四处看看,怎么不见陈廷敬呢?陈廷敬仍在南书行走,今夜这事他应该参与的。皇上吩咐开始议事,没人问及陈廷敬,张英猜着必有缘由,也不多嘴。

次日凌晨,陈廷敬赶到乾清门,见里头已经聚着好些人了,甚是奇怪。这时议事已毕,皇上进去稍事休息,臣工们站在殿下闲话,等候早朝。

张英见陈廷敬来了,忙把他拉到僻静处说话。陈廷敬听说了昨夜的事,知道皇上疏远自己了,心里暗自摧伤,脸上却很平淡。待张英说到龙亭一事,陈廷敬忙道:“这怎么行?我反对建龙亭,自己又去管这事儿!”

张英劝道:“陈大人,您就听我一回。你不但要管,而且还要在皇上面前主动请缨!”

陈廷敬只是摇头,叹息不止。张英急了,说:“陈大人,皇上也是人,您得顾着他的面子。再说了,您亲自管着这事儿,下面就乱不了!”

说话间,碰着高士奇来了。高士奇见场面有些异样,虽然不明就里,却知道自己犯事了。他没弄清原委,便装糊涂,只作什么都没看出来。高士奇混在人堆里拱手寒暄,慢慢听出原来是云南方面的事情。心里格登一下,心想这回犯的事可大了。高士奇只觉得两耳轰轰作响,背上燥热异常。没多时,棉衣里头就汗透了。

高士奇还没想好辙,皇上驾到了。臣工们忙跪下,依礼请恩。皇上请臣工们起来,说道:“吴三桂乌合三十万,有北犯迹象。朕昨夜召集各部院臣工紧急商议,决意出兵五十万,全歼逆贼,收复云南。列位臣工请各抒己见。”

明珠把平叛策高声宣读完毕,轮到臣工们说话,却无非是说皇上如何英明。户部尚书萨穆哈嗓门最粗,喊道:“朝廷雄师五十万,只等皇上一声号令,就可席卷云南,直捣吴三桂老巢!”

今日听政时间有些长,轮到陈廷敬说话,天色已经发白。陈廷敬刚才一直在犹豫,该不该说说真话。平叛策是皇上领着臣工们通宵起草的,事实上已是皇上的意图了。臣工们众口一词,都说皇上英明,正是这个道理。可吴三桂哪是那么容易剿灭的?陈廷敬左思右想,反正自己已是倒霉的人,再说几句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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