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怔,眼中的欣喜渐渐地被落寞委屈的情绪所取代,似乎是不敢相信似地重复着将军的话:“弟……弟弟,妹妹?”
将军不看他,手掌渐渐上移,摸着他柔软的头发,低声道:“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不好么?”
“一家人?”少年目光呆滞,白日里他好像也曾经妄想过和将军成为“一家人”,可是,他想要的……不是这样的,不是弟弟和哥哥,而是……
他眼中突然涌出一股热泪,突然明白了将军的意图。
将军,就是不喜欢他而已。
可是,他却是这样地温柔,就连拒绝,也拒绝得这样温情脉脉,让他无从招架。
少年飞快地眨着眼睛,努力地想要将眼泪憋回去。
没……没什么好哭的,他这样的人,本来就不配得到将军的喜欢,将军能够这样对他,给他一个台阶,还愿意和他做一家人,他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将军心里十分地混乱,只能强作镇定,强笑着摸摸少年的头顶:“是呀,一家人,我母亲常年不搭理我,一个人生活也很寂寞呢,以后有了你们,也算是有了家人了,哈哈……嗯,你呢?”
少年:“嗯?”
“你……愿不愿意有我这样一个哥哥?”将军轻声问道。
少年呆呆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闭上了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涩声道:“我……我愿意……”
将军看着他悲伤又委屈的表情,心里立刻就后悔了,觉得自己似乎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可是,他却也想不出折中的办法,也根本没有准备去随便回应少年的感情,只能极尽安慰地抚摸着少年的脑袋,扯了扯嘴角。
“那就这么说定了,”他生硬地笑道,“乖弟弟。”
阮孝竹和哥哥一起住进了将军府,换了大房子,心里觉得很高兴,见了谁都乐呵呵的,让将军府里的人都喜欢得不得了。
可是孝竹这几天却有些担忧,因为哥哥虽然也对她轻言细语,但脸上却总不见笑意,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的。
她乖乖地喝完了药,悄悄地看着呆坐在对面的哥哥,终于忍不住问道:“哥哥,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嗯?”阮孝白一怔,“怎么了?”
孝竹垂下了目光,低声道:“你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是,是怎么了?最近的活很累吗?”
她想着,自己在将军府住好的、吃好的,还不能干活,肯定都得要哥哥干更多的活来还,哥哥本来就不是身强体壮的人,如果太累的话……
“要是你干不过来,我……我来帮你吧,”孝竹犹豫着说道,“我虽然身上有病,但是,简单的活我也能做的,我可以……可以给孟大将军做饭!”
“你在说什么呢?”阮孝白苦笑道,“别胡思乱想啦,我……我也不用干什么活,没看我成天闲着呢嘛,我只是……只是有点……有点闷。”
“闷?”孝竹睁大了眼睛,摇摇头,“不懂。”
孝白不由地一笑:“不懂就别管了,你是不是还要再喝一碗药?我去帮你看看药好了没。”
“嗯。”孝竹笑眯眯地答应着。
孝白起身出门,不巧在门口却正好撞到了一个高大的身躯,抬头一看,来者不正是将军么?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如这几天的相处一般,都有些尴尬。
“将……将军好。”还是孝白先低下了头去,绕过将军,小跑着离开了。
将军看了看他的背影,心里头怪别扭的,自从半哄半骗地让少年答应了当他的“弟弟”,少年就一直有些避着自己的意思。
他心里其实也挺理解的,明明想要和对方在一起,却被生生地安上了个“弟弟”的身份,换到戏文里,自己就是个寡情薄幸的无情郎、负心汉,不愿意给对方承诺,还想着要占便宜、吃豆腐。
将军也很无奈啊。他不能喜欢少年,却偏偏还得让少年乖乖地待在自己身边,做自己这有名无实的,所谓的“将军夫人”——好吧,去伪存真地看,他确实就是个无情郎、负心汉,也没什么好委屈的。
将军站在门口,不禁长吁短叹,觉得自己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混球。
但也都是被逼的!
错的不是他,是这个不公平的世界!
将军满脸血泪地控诉。
十七
这日正是中秋佳节,自然是普天同庆,整个建阳城都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景明帝更是在宫中大摆筵席,邀请建阳城内皇族众人入宫赴宴,将军和“将军夫人”有着阳陵翁主这样一层关系,自然也在被邀之列。
这一日,阳陵翁主早早地就来到了将军府,将军早朝未归,府里头只剩下孝白一个人,硬着头皮出门迎接。
阳陵翁主好些天没见到孝白,这乍一看见,便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直看得孝白不好意思地埋下头去,才点点头:“还行,抬头。”
孝白已经比较熟悉翁主的行事风格,立马老老实实地抬起了头。
翁主满意地一笑,伸出保养得光泽亮丽的长指甲,在孝白的额头上轻轻一点,款款入室:“还算懂事,不像外头那些个男妻似的,涂脂抹粉,不伦不类,没的惹我生气。”
孝白老老实实地跟在翁主后头进屋,规规矩矩地侍立一旁。
翁主皱了皱眉头:“坐着吧,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又不是偏房侍妾,做什么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
“母,母亲教训得是。”孝白连连点头,在翁主下手坐了,侍女们立刻为二人奉上茶水。
翁主环顾四周,问:“阳儿还没回来?”
“嗯,早朝尚有些时候结束。”
翁主点头,一边拨弄着右手上一枚镶着鸽子蛋大小的硕大红宝石的金戒指,一边淡淡地问道:“这些天,你同阳儿处得如何?他可曾欺负你?”
“不!没有!”孝白连忙摆手,“将军他……他对我很好,没有欺负过我。”
翁主秀眉一蹙:“什么‘将军’?谁让你这么叫的?”
“呃?”孝白眨眼。
翁主面露不悦:“待会儿进了宫里,陛下肯定得问你话,你也这么说?‘将军’?这话说出去,是丢你自己的脸还是丢咱们府里的脸呢?”
孝白迟疑着:“那……”
翁主斜睨着他:“都成亲这么久了,还改不过口?还得我教你?叫夫君。”
孝白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他……他虽然心里倾慕将军已久,可是,一个男子,要叫另外一个男子作“夫君”,这……这也太难为情了!
翁主瞧见他脸色,眉头皱得更紧:“这是怎么了?有这么难改口?”
“不,不是!”孝白忙摇头,“我,我这就改!”
“嗯,”翁主点点头,“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哦,哦……”孝白脸上发烫,看着翁主,鼓足勇气,一字一句地复述。
“夫……夫君他,对我很好,没……没有欺负过我。”
将军走到门口,听到这话,顿时足下生根,不敢进去了。
就听见翁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嗯,那你和阳儿这些日子可是一直同寝啊?”
“啊?”
“你脸红什么?母亲这是关心你们,阳儿对你可否满意?说话啊,我这话说得可能不好听——我就担心,你和他到底门不当户不对的,你要是没法在房事上抓住他,往后的日子可未必好过,母亲也是为你着想——你倒是抬头呀!”
少年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我……我们一直同寝……”
那声音好像一只小爪子似的挠着将军的心口,让他一张老脸也忍不住涨得通红,为了不让自己母亲说出更新潮前卫——也就是说更羞死个人——的话来,连忙把手放到唇边,高声咳嗽道:“咳咳!母亲您来了?”
说着就抬脚进门,正对上少年绯红的脸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想到那句“夫君”,心中一窘,脸色更红,只得挪开目光,看向翁主。
翁主便笑:“正聊着你呢,这么早就回来了?”
将军在少年对面坐下,微笑着点点头:“陛下说今儿过节,又没什么大事,早朝散得比较早。”
翁主点点头:“我给你们新做了衣裳,待会儿都换上,你如今也算是重臣,又新娶亲,待会儿肯定多得是人盯着你们呢,我瞧孝白这孩子老实,不太会来事儿,你待会儿可得机灵着点,别丢人现眼!”
在亲娘面前,将军也只得连连应“是”。
孝白低着脑袋,却忍不住一直偷瞄将军,将军却偏偏梗着一口气,眼睛始终盯着翁主,不曾看他半眼。
这时间久了,翁主也看出了不对劲,一双美目在孝白与将军之间瞟来瞟去,总觉得将军对自己买来的这个少年是一副不太上心的样子。
她买下少年的时候,一来是看着少年可怜——长得就挺可怜的,身世还那么可怜,就更可怜了——二来是想着少年看着乖巧听话,正适合拿来放在将军屋里,不会成天生事儿,给她找麻烦,三来,也是最重要的,翁主觉着少年长得一副兔子样儿,一看就是那些所谓“男风爱好者”们会喜欢的——没见南歌馆那老板看着少年两只眼睛都放光了么?——所以,翁主觉得少年会是将军喜欢的类型,将军抱着这样一个“夫人”,就会老老实实过日子,不至于出门去鬼混了。
可是,如今看来,少年似乎并不能拴住将军的心啊。
翁主心里盘算着,过了一会儿,便借口让他去换衣服,把少年打发出去,单独盘问起了将军。
“母亲说的哪里话,”翁主问起将军是不是不喜欢少年,将军连忙赔笑道,“孝白挺好的,我……我挺喜欢他的啊。”
翁主显然不信:“你能骗得过我?我瞅着刚才那阵仗,你对他不闻不问,看都不看一眼,就不像是个做丈夫的。”
将军被“丈夫”俩字窘得一哆嗦,连忙说道:“这……当着您的面,我们哪敢……哪敢私相授受啊……”
“呸!”翁主啐道,“什么‘私相授受’?书都白念了!别的不说,你们俩如今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就说今儿,别说是在母亲面前,就算是到了陛下面前,你一个做丈夫的,要怎么对待妻……对待自己的男妻,难道还得要母亲教你?眼下是在自己家里,你爱怎么样都不打紧,待会儿到了宫里,你还这样,知道人家会怎么说,怎么看吗?你让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