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他……”檮杌犹犹豫豫的开口问道，他从刚才就隐隐觉得天尊的表情有著一种凝重。
“如何？”天尊这才侧过头直视著檮杌，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
“无事。”檮杌讪讪低下头，额头覆了一层薄薄的汗水。甚至连不远之处的绿洲都没有太过注意。
“知道我为何让你和我一同来这里吗？”天尊忽道。
“我怎麽知道！”檮杌皱起浓眉，心里越发厌恶头顶上散发著热芒的太阳了。掌心甚至也渗出粘腻的汗液，檮杌不自觉的握起手掌。
“我以为你想知道。”天尊又开始自以为是起来。
檮杌忍不住低低笑了出来，他确实想知道，不过他此时似乎并不想随天尊的意。於是便道：“我不想知道。”
这时，两侧被切开的黄沙如同流动的水一般倾泻而下。檮杌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惊了一跳，健壮的身体警惕的绷紧。似乎有著活跃生命力的细沙铺满了这条长路，
倏地，远方的绿色就拉近在了眼前。绿洲中满是葱茏高大的树木，中心处有一颗苍劲的古木，如同伞蓬的硕大树冠在檮杌和天尊身上投下了暗暗地阴影。
“到了？”檮杌略有些惊讶的望著那棵苍木。话音刚落，却觉得手腕被人扯住，檮杌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接触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只得怔怔的跟著天尊向前走。
嫩绿的草生长在稀松的泥土上，两人踩在其上之时只觉脚下有些松软，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陷下去。
那片绿洲的面积显然要小得多，当天尊和檮杌走到绿洲和黄沙连在一起的斑驳边缘处时，一片如镜的深海呈现在两人眼前。那海面映著碧天和白云，仿佛四周不是荒凉的沙漠而是青山绿树。
“这里？”檮杌觉得这种幽深湖泊能够在这种荒蛮之地存在那麽久，不可谓不是神迹。
天尊眼神暗了暗，望向那一片无波无澜的水面，那种近在咫尺却又难以触及的陌生感让他不由的一阵心慌。
他曾经想过那个温厚的男人独自一人守著这孤寂的深海，擎烛夜游，闭目为夜，睁眼为日。而现在，他就这样立在烛龙所居深海之前，却觉得那片幽邃和自己之间的不仅仅是漫长的时间。
“愣著干嘛？不是要去找烛龙？”檮杌的手腕被天尊紧紧箍住，那掌心微凉的温度就这样和他燥热的体温相互融合。
天尊的思绪这才被打乱，他无声的叹了口气。抬起因为失去结界阻碍而恢复灵力的手指，朝著近处的那镜面似的水面一点，就劈开一条深入海底的幽径来。
檮杌偏过头看了看，这才看到天尊一直挂在手腕处的红线，忍不住抱怨道：“怎麽带著血灵玉？”
天尊回以淡淡一瞥，道：“这顽童独自留在天界恐怕又生是非。”
之前一直假死的血灵玉，这回被人当面戳著脊梁骨，有些不高兴的扭曲著玉身，一副撒娇耍赖的顽劣模样。若是人形恐怕还得哭得梨花带雨。
檮杌和天尊二人皆心照不宣的不去理睬他。
当檮杌步入烛龙所居之处时，他觉得这里简直比东海的暗牢还要阴森。石岩的洞口滴著不知从哪滑落的水珠，细看之下就会发现洞口旁侧的地面出现了这麽一小洼凹痕，恐怕是日子久了水也能将硬石滴穿。
那洞口黑洞洞的，看起来有些骇人，檮杌正在犹疑著，却未料身旁的天尊已经快步走了进去。而畏惧黑暗的血灵玉则发出黯淡的红光来给自己壮胆。
檮杌将他的两把弯刀幻出，一手各执一个，用力得让两把刀尖利的刀刃相摩擦著，星点的火花从刀锋出溅起。
摊开手掌，让那汇聚在一起的明黄色火焰落在自己手上。檮杌小声唤著天尊，道：“小心。”
听到这句话，天尊在暗中而显得模模糊糊的身形一顿，偏过身望向檮杌。这麽一个动作让他半张姣美的脸被这明晃晃的火焰照了个清楚，长而卷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了一抹淡色的阴影。
檮杌掌心捧著的一朵火焰将黔黑的洞口照得通明，石壁上缀著密密的水珠，好似大力跺几下脚那些水珠就会纷纷坠落。檮杌警然的打量著四周的石壁，发现上面并未有过後天的雕琢，全然是原始的粗糙样子。
感受到亮光的血灵玉这时安心的躺在天尊的手中，心里却闹起小家子气，时时都在想著自己应当待在天界捉弄玄火君。
石洞既长又蜿蜒，两人并肩走过湿漉漉的石板，也不觉得这阴冷潮湿之处会是有活物的地方。但当他们拐过一个弯的时候，眼前被照得通亮的场景将天尊骇了一大跳。
那里是石洞的尽头，地上铺满了尖利细碎的石子，中心处摆了一张看起来厚重而又坚硬的石桌，旁边放置了一个柱形矮石凳，贴著凉气四溢石壁的地方则摆放了一张简陋的石床，上面随随便便的铺了一张暗蓝色的布料，显然早就被石壁上滑落的水珠打湿。
石洞的顶端有一颗碧色的珠子镶嵌在其中，但那珠子却似乎被一根银质的坚硬长针刺穿，而那银质的长针则和一根粗而长的锁链紧紧相连。而那玄铁的锁链最端处的镣铐则紧紧扣在一个男人的脚腕处。
负手看著石洞上描刻出来的图腾，烛龙似乎并没有发现身後有人。直到天尊低低的唤了一声“父”，他才怔了一下，略带诧异的回过头来。但那抹惊异神色随即就被了然和无奈所替代。
他拖著长长的锁链转过身来，金属的声音在石块上擦出刺耳的声响。那张没有留下岁月痕迹的脸显得有些沧桑和疲惫，他的眼神像是时而流动时而停滞的水，从天尊身上移到檮杌身上。但最终却落到了旁边慢慢燃著的蜡烛上。
石桌上有一个精雕细刻出来的银色烛台，其上插著一根深红色的蜡烛，烛芯上燃出如豆的火光，而不堪忍受炙烤的珠泪则幽幽的滑落至烛台边缘。有人道烛龙所持蜡烛，乃不灭之烛，每每燃尽最後一滴，其後也会变成最初的长烛模样。
（12鲜币）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眼神落在那永远不会熄灭的红烛上，天尊的神情显然不像最初那般轻松。细长的柳叶眉拧得起皱，隐在宽袖之中的手掌则紧紧攥起。平淡无波的声音连他自己也觉得仿佛是从他人口中发出，他问道：“他来了？”
这个人显然不用指明，烛龙表情一怔，勾起唇角，回答：“来过。”
烛龙本来是负手望著石壁上的图腾，此刻轻轻转身却带动著盘在地上的锁链。那条巨蟒一般的铁链上生了斑斑的锈点，从坚硬的石上磨过，发出细碎而沉闷的声响。
打量著那条铁链，檮杌才发现这条锁链并非是由玄铁所造，不过是平凡无奇的铁质链子罢了。这烛龙曾是霸水一方的上古神龙，法力定是高强的，区区铁链又如何能困住他。但当檮杌看到嵌在石洞顶部的龙珠时，心中却是了然。
“你……为何要将龙珠嵌於那处？”天尊的声音有些沙哑，仿佛是被之前乾燥的狂风吹乾了喉咙中的水分，每一个字都乾涩喑哑。
果然，天尊和自己想的是一样的，檮杌不禁有些担心的望著闪著淡绿微光的珠子，龙族的内魂龙珠本就是脆弱之物，此刻如此放置在这种阴湿环境中且与锁链相连，稍稍不慎烛龙就会遭遇碎珠之灾。
经历过太多的烛龙除了初见时不经意流露出复杂的情绪，之後则镇定了心绪，一双眼除了豁然，淡泊到让人看不出别的什麽。他的声音浑厚而粗犷，但是语调却拖得很长，让话音都沾染上这阴凉洞口中的湿润水汽。他道：“不过是我不想离开此处想到的拙劣办法罢了。”
这铁链显然已在这湿漉漉的地面上存在了许久，一头连著烛龙，而另一头则是那碧光闪烁的龙珠。若是有人想要胁迫烛龙离开，定会劈开这条锁链，而利器削开铁链的同时，余力则会震及链子的尽头，也就会不慎将嵌在洞顶且中心处穿有银针的烛龙龙珠震碎。
这是一种搏命的赌注，烛龙不在乎自己这条命，显然有他人在乎。只要那人不想让烛龙消失，他就会任其将自己自困於这种逼仄而不与外界相通的深穴。
檮杌料想不到这位面容宽厚的龙族竟有以命相搏的勇气，而这个人正是天尊念念不忘的至亲之人。思及这处，檮杌偏过头看身旁的天尊，那张姣美的脸庞像是在极力忍耐著什麽，气息浅浅却又给人一种急欲爆发的错觉。
而天尊则盯住那个曾经将尚是孩童的自己抱入怀中的人，那个成为自己千百年来心结的人。他不像是他的父，也不像是他的仇敌。反倒像是一个同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龙族。
心中横亘著的巨大沟壑就被烛龙以这种冷漠的方式慢慢填满，使得天尊极少泛滥的情绪有些失控，但是以天界至尊号令天下的他又怎麽肯流露出哪怕一丝脆弱？
烛龙抬起左手，细细的描摹著石壁上的纹络，那幅在石壁上的画是一副对弈图。棋布错综复杂，棋盘两边的人没有具体的五官却有著淡淡的轮廓。这画实际上是凭借极强之力将石壁的岩石刮刻而出的，棋盘上的每一子都是凹陷下去的一个细小的圆洞。棋子不分黑白，一子以石色为棋色，另一子则染著血色。
望向檮杌，烛龙的脸色倒是没有先前那般冷硬了，他沉声道：“胜非胜，败非败。得非得，失非失。”
这话与其说是讲给檮杌听，倒不如说是烛龙想要告知天尊的话。只不过这天尊的长相同那人入魔前太过相像，纵使时间漫长如斯，烛龙也难以忘却那个人施加在身上的重创和深痛。
那个人上次来自己这里已经是千年以前，那时他们那盘残棋已经搁置了更久。那人的半张玉公子面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眼神带著幽邃的恨意。他立起食指，在石壁上刻出棋盘，为了区分棋子颜色，甚至将手指咬破，让鲜血伸进点出的凹处。
这盘棋带著两人间的情仇和恩怨，每每一方处在濒临惨败的局面之时，就又会出现新的境况以至於扭转了乾坤。
在同不言不语的烛龙下完半盘棋之後，性格狂傲的贤德则信誓旦旦的道：“我终究会赢。”蹁跹的红衣如同飞入绿丛香草间的蝶，就这样消失不见……只是没想到这人为赢自己的方式竟然是逆天。
玄火君向几位仙官讨要了些稀奇珍宝，正放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