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祖娥微微一愣，抬眼望向这与她对话的男子，剑眉星目身形矫健，算不上顶尖的俊美，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勾人气息。那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紧盯着自己，似乎能看穿一切。
时间是很神奇的东西，可以让痛苦和伤痛变得淡漠，同样也可以让昔日美好或悲痛的记忆变得扭曲。她皱眉思索片刻，吼道：“黄毛小儿，你懂甚？子进他……他待我极好，我们相敬如宾多年，只是后来……他……他患了病，时而会癫狂……”
子进是高洋的字，连烨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她，冷笑说：“患病？我看是权欲在握万千美人在侧，他已然压不下本性中的嗜血荒丨淫的兽性，在酒精的催发下尽数表露无遗。你也知道吧？他喝了酒就会杀人，就会淫丨人妇女，他的嫂子弟媳，全不例外。其实你也早就发现了吧？从高洋的父亲高欢开始，他的淫丨乱的暴行就已经开始初露端倪，他儿子也就是高洋的哥哥高澄更是不例外，直接抢了他老子高欢的妻子，登基之后更是抢了高洋的妻子。等高洋坐上皇位后，这口恶气自然就报复在了高澄的妻子身上，这个时候高洋可没疯吧？”
一番话说得李祖娥是根本无法反驳，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就当所有人都震惊连烨对高洋的事情居然会熟悉的好像是自己家的事情时。李祖娥长啸一声，身形愈发开始有了实体。
“住嘴住嘴，我要杀了你！”她几乎是嘶吼着，从半空中俯冲而下，直朝着连烨而去，艳红的长袍在空中划出一道绚丽的弧线。
她笼住了所有的瘴气才得以有了实体，一行人自然是不用再被黑雾追的左躲右闪了，王志又拿起了冲锋枪，对着俯冲下来的李祖娥就是一枪。
轰的一声枪响，神准的打在了李祖娥脖颈上，使得她动作一滞，枪眼处并未流血而是冒出深深黑雾。她机械的转头，死死瞪着王志。
王志被她这悲怨愤怒的眼神吓得鸡皮直起，连忙瞄准准备再一枪时，李祖娥口中喷出一股黑浆，洒在了王志的冲锋枪上。
合金金属的冲锋枪被这恶臭的浓黑液体迅速溶解到弯曲，哪里还有再用，王志吓得赶紧甩了。
李祖娥正准备朝他冲上去，连烨则徒然开口：“高洋在位时最喜欢奖励下属他人丨妻，若属下有立功，他直接把弟弟侄子们的妻子奖给他们。那时所有高氏妇女，无论亲疏，皆被高洋左右奉旨jian丨淫。这是一个正常人会做出来的事情吗？”
“那些女人该死，该死！”死前遭遇过太多悲惨的事情和禽丨兽的君王，李祖娥带着无比的怨恨穿上赤红喜服，化作厉鬼。长期在大殿中飘荡，生前的种种都摒弃，只留下无尽的愤恨，使得她已经没有了辨别是非的能力。
李祖娥调转矛头，猛地冲向连烨，伸出猩红的长指就要抓向他的天灵盖。凤亦怎会让她如愿，抬手就挥开她。
李祖娥满身怨气，又被连烨激怒，其戾气和力气之大，凤亦感觉像是挥在了铁板之上，脚下既然有些踉跄。
这时候千禹飞身跃了过来，替凤亦挡下了李祖娥，匕首在她面前虚晃一下，逼得她不得不退开。
“差点忘了，近身可是你的弱势。”千禹回眸对凤亦勾唇一笑。
看不见凤亦的，还都以为千禹是和连烨在对话。他们之前难道有什么匪浅的关系？加之近来观察他两的相处方式，难道曾经是一对小情侣，之后分手了？这次又在这里遇到了？
总之连烨和千禹的能力给了他们可以胡思乱想的时间和安全感，齐铭更是颓然的跨下了肩膀，他的男神，果然已经心有所属了……
连烨怎么会知道他们的想法，暗骂自己没用，每次都要凤亦来保护他。见千禹那副得意的神情，连烨就大感不爽，只恨自己不能参与了凤亦的过去。
拉过凤亦的手，将它紧紧握在手心，十指相扣。
凤亦微愣，回眼去看，却望见了连烨眼底的不安，心中暮然紧缩，那手心灼热的温度更是几乎烫伤他的内心。深吸一口气，回握住了连烨的手。
这无疑更是给了连烨力量，他朗声道：“你早就知晓高家有禽丨兽变丨态的血液，你也早就发现你两个儿子不正常。你这种不作为罪害的多少苍生百姓，你良心何安？”
“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子进如此爱戴于我，建下这邺城就是为了……”李祖娥水袖拂开千禹招招凌冽的攻势，却又被连烨抢过了话。
“哈哈，当真可笑。他的确是为你而建，可是显然不止为你，还有你的两个儿子！他知晓弟弟高演不会放过你们，建下地底宫殿求得与你们在此阴间同聚，再做皇帝皇后。而你不敢！你怕死！你舍不得两个儿子的性命陨落于此做孤魂野鬼，却不想你的两个小叔子高演高湛根本不会给你们苟延残喘的机会。”连烨声色俱厉，步步紧逼。
许是被猜中原委，李祖娥微微一愣，被千禹逮到了机会划伤了手臂。她仰脖惨叫一声，刻满了咒文的匕首不同寻常，她根本不能愈合，瘴气不断的从臂上的伤口中涌出。
“滚！你给我滚！你懂甚？我怎能让殷儿和绍德在此空茫漆暗的地底了结生命，为人之母，我如何能够！”李祖娥凄声回道，尖细的声音无比刺耳，话落她喷出一大口黑血，朝准了正欲向她袭来的千禹。
没想到她居然边说边吐，千禹触不及防，闪身时被喷到了裤腿，他反应极快的迅速割下。仍是赶不及这鬼血的腐蚀速度，瓷白的小腿上被几滴浸入的黑液不断的腐蚀着。
“嘶嘶……你这婆娘长的还行，却喜欢搞这么恶心的东西。”千禹疼得直跳脚，也忍不住讽上几句。
第66章 66。铁甲武士
“哦？那他们现在又如何了？高殷成为了政治的牺牲品，死状必然也是极惨。高绍德呢？因为你掐死了你和高湛的女儿，他以牙还牙怒不可揭之下活活抽死了高绍德，何其惨烈。如今他们的鬼魂又飘荡到何处？你使得他们与你和高洋阴阳分隔，在世间受苦，这就是你所谓的慈母心肠吗？我看你好狠心才是吧！”连烨越说越大声，最后直指着李祖娥，好像在兴师问罪。
其实在场所有神智清醒的人都能听得出来连烨是在偷换概念，李祖娥的两个儿子如果真的死在这里才是最惨的。这里风水变得极其凶险，死人的灵魂根本无法脱离此处，无尽的黑暗和空茫，想必才是最寂寞的吧。
李祖娥长期在此飘荡，因为无边的怨念和妒怨，使得她的理智并不是那么清明，她被连烨说的红唇微张，竟是愣在了当场。
连烨乘胜追击，继续开启嘴炮模式，放低了声音，故弄玄虚，“诶？你听，是不是有孩子在哭？”
李祖娥还真的侧耳去听，却听连烨徒然大喝：“是被你活活掐死的女婴！她刚来到人世就葬于你手，你母性何在，你良心何安！”
“不是！她是孽子，她不能生下来！”李祖娥眼泪顷刻间崩落，边哭边抱着脑袋，满头的青丝都被她抓乱。
“当年连你儿子高绍德都瞧不起你，说你被小叔子搞大了肚子，你真是个荡丨妇！你委曲求全却换来他的鄙夷，你甘心吗？”连烨状似恍然大悟的继续说：“对了，你还记得薛嫔吗？”
“薛嫔……那个……贱人……”李祖娥喃喃的开口，想起了那个让她憎恶的女子。
薛嫔原本是邺城中的名妓，当时清河王高岳看上了她，经常招她陪酒作乐。有一次高洋在宴席中见到了她，便纳入后宫封为嫔。那时对她极尽恩宠，但心中仍是无法介怀她被别的男人染指过。一直醉酒后，锯下了她的头颅，用她的骨骸制成了琵琶，在众大臣前哭嚎着弹奏了一曲“佳人再难得”。
这件事情如今也是很有名的典故，从中可见高洋难以忍受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碰触，哪怕是曾经也不行。
见李祖娥似有想起，便根本不给她喘息时间，“他泉下又可知你被高湛当成禁丨脔那么久，甚至还诞下与他的婴孩？他的秉性若知晓了，当真还会愿意你为他披红守灵？”
听此本就苍白的不似活人的脸色愈发的惨白起来，李祖娥朱唇微颤，“不……子进他……不会……”说着好像自己也想起高洋酒后会发狂的模样来，她也开始有些摇摆不定起来……
“你看你脚边……是不是有个女婴……”连烨指着李祖娥脚边，鬼气森森的低语。
李祖娥惊吓的连忙低头，却看见了千禹那晃着耀眼银光的匕首……
本就心神不定的李祖娥根本来不及躲避，被刺中了腹部，她嚎叫一声：“啊啊……”无数的黑雾从她伤口处不断涌出，飘散在大殿之中。
猩红长袍在空中带出一道绝美的弧线，李祖娥摔倒在了地上，繁重的喜服铺洒在羊脂暖玉的砖地上，像是湖中的一朵血莲。
连烨走上前去，手中仍是不忘牵着凤亦。垂眸看向李祖娥，她是个可悲的女人，要不是化作了怨魂，他真的不想再让她如此悲恸。
一缕清泪顺着倾城的脸颊滑落，桃仁似的眼眸中再无之前的无边怨愤，而是看破世间万物的无奈和悔恨。勾唇扯出一抹凄楚的苦笑，她望着大殿顶部的云顶梁柱，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情感是心中最深的结……千缠百绕，为何我将爱恨尝遍，都未曾淡然那么一点点……长恭，此生我永是做不到，不愧于心……”
话落，支撑着她的怨气尽数散尽，她化作了一缕青烟消散无踪，整个殿中，仅留下那猩红到刺眼的红袍……
“哎……”连烨长叹一声，弯腰捡起喜袍，将它层层叠起，轻轻开口： “这世间情爱仇恨万千滋味，早已有先人尝遍，你又读过多少警示名言，看过多少悲欢离合。但你还是不由自主的重蹈覆辙，走他们走过的路，受他们受过的苦，犯下同样的错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根本无用悔恨今生，因为所做一切，不管对于他们来说结局好否，但对于你来说，都是值得的。”
连烨不知是在对谁说，可能是对李祖娥，也可能是在对他自己。他的声音很低，使得他磁性的嗓音更是笼上一种诱人的低哑，几乎可以蛊惑人心。所有人都听得不禁愣神，讶于他对人生的态度竟是看的如此透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