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扬洗了手,张永欢翻出衣柜里的小包袱,开始收拾家当,把私房钱都拿出来道:“给他们发月钱,这店让陈小旭先打理着,算是让他暂时代理了吧,等以后有机会回来,咱们还是老板。”
秦扬默不作声,复杂的看了他两眼,道:“我自有分寸。”想了想又说:“做些好吃的吧,离别宴。”
张永欢赞同的点点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秦扬心中一悸,面无表情的出了房门。
一锅浓香的羊肉泡馍,一盘子带脚带爪的猪前肘配豆腐乳烹制而成的带把肘子,酥烂不腻肘皮胶粘,香醇味美。
一盆色泽金红,外焦里嫩,筷触脱骨,酥烂醇香,经煮蒸炸烹制而成的葫芦老母鸡,一盘麻辣开胃,清爽利口的凉拌猪腰丝,一盘色泽红润,质地软嫩,肥而不腻,用地里的野菜配合着猪肉大伙超出的野菜烧猪肉,一盘用菌菇,青菜心,黑木耳做成的素三样,几坛香醇的自酿高粱酒,几人兴致高昂,推杯换盏,大口吃喝。
秦扬已将事情完全交代下去,陈小旭和袁大胖老孙头举着酒杯,豪爽的祝愿即将离去的大老板和二老板,一路平安,早日回转。
张永欢秦扬亦是欢笑如常,吃菜喝酒,好不快活!
杯不停,酒入肠,强颜欢笑,世事无常。
身穿铁甲,手持枪矛的队伍,在张永欢还没有准备好踏上离开来福食肆的征程时,浩浩荡荡的迎着傍晚的寒风,不期而至。
任重生被那些官兵从屋里压上了特别为他准备的囚车,张永欢和秦扬被为首的长官,还算礼貌的拎着包袱请出了来福食肆。
陈小旭泪流满面的倚在门口朝张永欢的背影挥手告别,围观的群众嘁嘁喳喳议论纷纷。
秦扬看着士兵们扛着的随风飘扬的旗帜,冷冷一笑,俯身轻声在张永欢耳旁道:“啧!庆王爷的人马,咱们要卷入朝廷纷争里去了。”
张永欢耸耸肩,又问:“年关的时候京城不是会举办选拔御厨大赛么?咱俩进宫去给皇上做菜咋样?”正好还可以趁着御膳房没人的时候往菜盘子里吐口水,报复老皇帝对他爹三心二意。
秦扬抿嘴,“可以考虑。”
眼下关紧的是,得想办法从庆王爷的眼皮子低下逃走才成啊!
“你说他们要我爹干啥?还有那石头块子?有啥用途?”张永欢纳闷的问。
秦扬轻蔑的笑笑:“他们或许以为……你爹很不寻常,有着某种超乎于常人的能力吧……至于那红色的小玉石,现在已无用处……”
张永欢撇撇嘴,“那玉石能救人是不?我就是玉石救的?”
“不错,玉石上附注着你爹的真气,故而才在你昏迷不醒时,救你一命。现在那玉石上的真气逐渐散尽,已无用处。”秦扬解释道。
张永欢眨眨眼感慨,“我爹对我还不错,这也算是他勾搭我娘荼毒了一个美好的女青年赎罪了吧!”
秦扬愣住:“……”
31、风萧萧兮洛水寒
洛水河畔,寒风瑟瑟,夜幕沉沉。
张永欢灰头土脸的靠着大树坐下,抽了抽鼻子,看着在一旁安营扎寨准备在此过夜的士兵们,悲摧的长叹一声,坑爹的队伍这一路上绕过所有的城镇,专挑荒郊野外的小道行走,一路走来除了枯树叶子和几只飞鸟,连个路人影子都碰不到。
秦扬用碗在河里舀了点水,给囚车里的任重生喂了一些,这些人对他们三个还算不错,每天每顿的干粮都没有少给过,任重生貌似还比他们两个用脚跟着队伍行走的待遇要好,不管怎样囚车也是车啊。
秦扬掰着干饼子递给任重生一些,佯装漫不经心的靠着囚车小声道:“庆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嗯?任重生你是庆王爷安插在皇帝身边的大内影卫,应该对庆王爷此番手段有所了解吧?”
任重生苦涩的笑了笑:“庆王爷向来表里不一,我猜不透他的心思。”
秦扬目光深沉的去看他,他对坊间关于庆王爷的传闻也略知一二,宋庆王爷乃当今皇帝一母同胞之血亲兄弟,自小便受尽恩宠,皇帝登基之后庆王爷对处理朝中政事也颇具实力,皇帝宋炎亦是对他宠爱有加,庆王爷在宋国可谓是荣宠于一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令宋国百姓不能理解的是,已过而立之年的宋庆王爷至今仍未正式迎娶正王妃,除了娶了几位名不见经传的美貌侍妾外,庆王府仍没有一位正统的女主人。
至于他为何会安插任重生在皇帝身边,这点也让秦扬想不明白,要说是为了权利王位?这未免太荒谬了点,要知道当初已故的宋国皇帝生有十六子,未立储君之时,皇子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刀光剑影从没有间断过,唯有一母同胞出身的宋庆和宋炎两兄弟,齐心协力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最终宋炎荣登九五之位,成为宋王朝掌握着至高无上权利的男人。由此推断,宋庆王爷绝不可能是因为觊觎皇位而派任重生潜伏到皇帝身边去的?
那么究竟是为何?秦扬理智且敏锐的在心中分析,任重生的行为同凤凰山庄有关……而他又是遵从庆王爷命令行事,那就是说,凤凰山庄之事全都是庆王爷是幕后的操控着。
秦扬望了望阴暗的夜空,忽然无奈的又有些讥讽的挑起了嘴角,凤凰山庄张倾华同皇帝有染已不是秘密,庆王爷派人隐匿在皇帝的身边,而且他的种种行为都在说明,庆王爷对张倾华怀有敌意,那么……可以推断出庆王爷对皇帝……很在意很特别……
秦扬无声的笑了笑,走到张永欢的身边,简洁扼要的将心中种种推测道出,张永欢啃着干饼子的嘴不能遏制的大张开来,痛苦又憋屈的张嘴无声大笑。
借着微弱的火光,秦扬看清了张永欢此刻的表情,觉得他的模样着实可爱,心中一悸低下头在张永欢的嘴角浅浅的吻了一下。
张永欢瞪眼,抹掉唇角的干饼残渣,恶狠狠道:“猥亵男人也犯法,你注意点。”
心虚的别开脸,张永欢对自己心底涌现出的莫名情愫,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前不久挨刀子的时候,他在昏迷中唯一能够记得起想起的人便是秦扬,这一认知令他醒来后,面对秦扬时感到了有点害怕和恐惧。
原本他以为,他的人生有他自己足够,他享受着那份难熬的孤独感,他不敢爱,也不需要爱,他想要的并不多,只要有人能够陪伴在他身边就好。
可是,秦扬啊——张永欢困扰的闭上了眼睛。
秦扬大胆又亲昵的摸摸他的脸,浅吻随即落在他的半边脸颊上,张永欢不好在那么多人面前大叫反抗,如果那样可真是太丢脸了。
他的脸皮有时候薄的令他自己都感到苦恼,张永欢皱着鼻子心想,自己真是个矛盾的人。
秦扬亲着他的脸,右手灵活的解开张永欢腰间的腰带,微凉的手指探进衣服里,隔着薄薄的里衣准确无误的触碰上张永欢肚子上的疤痕,哑着声音问:“还疼不?”
张永欢撇开头,彻底躲开他的骚扰,摇摇头干巴巴的说:“大哥你能别这样了不?现在……这样别扭死人啦!”
秦扬揉揉他的头发,说:“我全知道,你所以为我不知道的,我都知道。包括你上一世的所有不为人知的过往。”
张永欢嗯了一下,情绪低迷的抱着脑袋缩在屈起的膝盖上,自嘲道:“我很没用吧?千真万确的废物一个。”他很想哭出来,记忆里那天妈妈在他眼前自杀的情景让他无奈到痛不欲生。
被自己掩藏在心底的往事没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无踪,时间能够做的也只是将其淡化使人遗忘罢了。
张永欢消极的笑了笑,感觉自己以前那所谓的整日无所事事混吃混喝等死的心理状态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人活着若心中真没有一点理想梦想,那活着还有啥意思?
犹记得经典美剧越狱中男主角不惜以身犯险只身到狐狸河监狱中,救他那被诬陷判为一级谋杀罪犯的哥哥时,对他身陷囹囵万念俱灰的哥哥说的那句:活的有信念点!
不管怎样日子总是得继续,而万幸的是,张永欢的人生还绝对没有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只不过在他看似平凡无波的命途中,命运不小心给他开了点悲情的小玩笑。
秦扬没有说话,默默的靠着张永欢坐下,从包袱重拿出件棉袍递给张永欢,张永欢接过礼貌道谢。
他平静且理智的说道:“秦扬,你得看清你的心,最好你能搞清楚,你所想所念的人到底是谁?是我这人,还是那个轮回九世重生的灵魂。”他相当明白,如果那个转世的灵魂没有投生到他身上,那么他在秦扬眼里也就什么都不是。
张永欢死心眼的纠结着这些问题,其实整体来说,秦扬在等待那个灵魂转世的事情上完全是属于被动的,也许秦扬所想要的不过仅仅是能够再次拥有那个灵魂,为他以前犯下的过错赎罪而已。
秦扬闭了闭眼,沉声道:“嗯?那以为我该如何做才能算是最好的?”谁来告诉他,到底怎样做才能让自己心不再对那人有悔恨的歉疚感?!
秦扬也十分苦恼,千百年来他有多少次在不断等待不断的孤独的日子里,倾尽所有理智的不让自己崩溃。
他的痛苦和孤寂又有谁能够明白?他以为把那个人召唤到这里来,那人就会通过脑海中残留的记忆明白他。
可是没有,秦扬再一次感到了绝望,彻底的绝望。
张永欢看了看秦扬,心乱异常,却也不敢轻易表现出来,只好道:“睡觉不?”
秦扬微微皱了下眉头,把腿伸直拍了拍说:“你躺着吧,我守夜。”
享乐主义的张永欢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笑了笑把头歪在秦扬的腿上,裹着棉袍睡觉。
秦扬帮他拢了拢袍子,摸了摸他的脸,靠着大叔阖目沉思。
梦中,张永欢飘飘荡荡的来到了忘川河畔,他在三生石上看到了属于自己三世的所有过往。鲜红的剔透如玉石般的石块上刻录着,忘却前尘,早登彼岸八个大字。
然,他却始终无法走过奈何桥饮下一盏孟婆汤再去轮回投胎,张永欢顿住脚步,站在三生石块上看,隐隐看到他从火焰幻化为人而后遇到了秦扬最初的那一世,上面浮现出几条若隐若现的繁体字,张永欢冷静的看着,最初那一世的他轮回投胎前说的话是:我宁愿燃尽此生,用剑刃和鲜血吟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