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信你,谁不是人。”他想抽手,颛孙煦华偏不肯。
叛军一步步的逼近,扬起的沙尘遮天蔽日,林立的长枪刀剑带着嗜血的寒光,杀气腾腾而来。
谢容淮拼尽全力,打算拖着颛孙煦华一起到敌楼前去,谁知这人就是不让,像是一块顽石扒着地面,一动不动。
“说吧,你又想怎样?要我怎么做,你肯放手?”谢容淮冷着脸,怒视“顽石”。
颛孙煦华静静的注视着谢容淮,面容映入眼底,放在心中,尽管误会尚在,但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开始蔓延。
万幸,万幸,他来得及时。
见颛孙煦华没反应,谢容淮咬牙切齿道:“快说!时机稍纵即逝!”
颛孙煦华抬起相握的手,“有本事你咬出血来,我就放了你。”
谢容淮嘴角微微抽搐,不知怎地忽然想笑,在硬生生压住笑意后,他怒道:“我又不是狗!”
“没人当你是狗。”颛孙煦一本正经,不似在开玩笑,“不咬出血,我不放手。”
这人发什么疯呢!谁能告诉他,其实眼前这个二货肯本不是端国的皇帝陛下吧!谢容淮内心暴躁,索性不管不顾了,凑过去咬住颛孙煦华的手背,脑海中翻腾起这疯子从前的各种利用和卑鄙无耻,那些过往像是力量的源泉,让他下嘴无情。
血腥的味道在口中扩散开,颛孙煦华淡然的看着从谢容淮嘴角渗出的鲜红血液,不仅没有因为疼痛而露出不适的神色,反而笑起来,眸中柔光无限如春风化开长年的淡漠肃穆。
“行了吧?”谢容淮松口,顺着手背滴落的血平息了心头的怒火,在一瞬的愉悦后,眸色猛然深沉复杂。
颛孙煦华笑问:“味道如何?”
谢容淮翻白眼,“你以为自己是猪蹄么?可以松手了吧?”
颛孙煦华依言放开谢容淮的手腕,却没有让开路,不在意手背上的伤口,负手而立,望向远方漫天的尘土。
谢容淮垂下眼眸,站在原地,没有一字一句的抗议。
良久,颛孙煦华转过头,望着出奇沉默的人,再度伸出手,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却是宠爱至极的笑意。
“战事平歇后……愿意与我离开吗,容淮?”
有悲凉的感觉陡然在心中升起,谢容淮长长的叹气一声,翠眸中仿佛有水波荡开。
“青山转,转青山。耽误尽,少年人。”
年少时曾听闻过的童谣隐隐在耳边响起,他甚至能看到几个垂髫小儿在城墙那头一边蹦跳一边欢唱。那是他与颛孙煦华第一次结伴出宫时,从几个孩童口中听到的。
他想起自己还曾笑说,“绝不会空耗年华,辜负情意,待白发苍苍时仍孤身一人”。
却不料兜兜转转多年,最后回到的竟是原点。
泪珠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谢容淮忙抬手去擦,笑说道:“最近的沙子可真多……”
随后,是长久的沉默,答案始终未响起。
也许已有了答案,却无奈隐于震天的喊杀声中。
“江山万里,我要的不过是与你携手天涯。”颛孙煦华无声而语,凝望奔向敌楼的谢容淮,没有再出手阻拦。
叛军在城下聚集,士兵们用刀拍打着盾牌,发出震慑人心的喊杀声。颛孙毓一马当先,一眼就瞧见城上的青衫男人正是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谢容淮,咧嘴大笑。
“毓儿啊,好久不见。”谢容淮倚着女墙,冲城下的军士们招招手。
颛孙毓马鞭指向谢容淮,冷声道:“谢容淮,你还不速速下城投降?否则破城之时,便是全城百姓陪葬之日!”
“好好好,我会投降的。”谢容淮哀叹一声,“不知道大将军可否容在下先吃一顿饱饭?我刚赶到旗度县不久,还没吃饭呢。我看你们千军万马的,身上也没一个有吃的。”
颛孙毓有点不情愿,“你在耍什么花招?”从江逸师口中得知真相后,再想到之前这人各种手段,不得不事事防着。
“我能耍什么花招?”谢容淮无奈的指着周围畏畏缩缩的守城将士,“你看他们一个个害怕的,除了我投降保命外,必死无疑啊。再说了,你们赶了七十里路,肯定都疲累了吧?正好趁我吃饭的功夫,休息休息。”
“你先放我们入城,在吃饭也不迟!”颛孙毓还是担心谢容淮有诈。
“别,”谢容淮摆摆手,“到时候城里乱哄哄的,我吃不下饭。我说何大将军呀,你怎地容不下我吃个饭的小小要求呢?”
颛孙毓一听谢容淮这样称呼他,心中十分不爽,“去吃吧你!”
“多谢多谢。”谢容淮笑容可掬的挥挥手,身旁有士兵点上一支香,他看一眼,走到鲁将军面前,“待香燃尽,立即杀出城去。”
“是!”鲁将军偷偷的瞟眼颛孙煦华,赶紧办事去了。
谢容淮悠悠然的晃回颛孙煦华跟前,手伸到他面前。
“怎么了?”颛孙煦华不解的问。
“你的手啊。”谢容淮虎着脸。
颛孙煦华伸手搭在谢容淮的手上,无所谓的说道:“没事了已经。”
城上慌乱,没个人能帮忙下的,谢容淮只得解开自己衣襟,从中衣上撕下一条布来,小心的包扎颛孙煦华的伤口,冷哼道:“您真是下的一手好棋啊,想要人事两全,这天下没比你卑鄙的人了。可是,你是颛孙煦华又怎样,那些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算我眼瞎。你是薛观海又如何?我自始至终,从来没有喜欢过薛观海,你以为能让薛观海做为感情的延续?别逗我了。”
颛孙煦华诧异,“你……”
谢容淮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上下打量他一番后,不屑道:“就你会演戏?不对……我居然没意识到薛观海的性情和你年少时挺像。说到底,你只是看重我谢家嫡孙的身份,利用我罢了。”说到此处,压抑不住内心的波动,声调陡然升高,“我寻了二十几年,兜兜转转,不曾喜欢过一个人!到最后,努力的想要爱一个人,居然还是栽在你的手中!”
“做为薛观海时,我对你说的每句话都出自真心实意,不曾欺瞒,不曾想过利用你,哪怕是我现在的身份,我也不会再伤及你半分。”颛孙煦华慌张解释道。
谢容淮不信,“可是你在最最关键的地方欺瞒我,你压根就不是薛观海,你所有的话都建立在这个虚假的身份上,你让人如何相信?我明白,你是皇帝,你有保护家国的责任,但是真的没必要到了今时今日的境地,再来惺惺作态了。”
颛孙煦华沉默了,他恍然发现自己做下了一件最可怕的事情。
时隔二十多年,他还清晰的记得容淮绝望的眼神,在描绘着细致芙蓉花的宫灯下,如同深渊。
薛观海的出现,最初不过是以荒唐的借口,想要守护在谢容淮身边,直到结伴从江南返回后他越发克制不住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爱慕之情。
他才发现,他可以放下皇位,放下执掌天下的大权,只为和谢容淮在一起。
却迟了,迟了整整二十二年。
他完成了自己的宏图伟业,可是容淮呢?
救命的蛊毒,本意是让容淮从此忘记伤痛,重新找到一份感情,重新开始,哪知容淮的心里只有他——忘记他等于忘记所有。
伤容淮至深,还有何脸面?
“对不起……”颛孙煦华颤声说道,这三个字虽是出自真心诚意,但是面对谢容淮,仍旧苍白无力。
在血腥的滋味下,真实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浮现,随之而来的还有忘却的感情,如长流的细水,刻骨铭心。谢容淮转开目光,缓缓的后退两步。
香快要燃尽,谢容淮才开口道:“回帝都玩去吧,别闹腾了。”语气平淡,似在对待陌生的人。
颛孙煦华目光坚定,凝望着谢容淮的眼睛,“我不会再放手!”
“别傻了。”谢容淮不在意的轻笑。
此时,最后一小截香化为灰烬,跌落在地,随风消散。谢容淮不再理会颛孙煦华,趴在女墙上,冲下面的人们招手,“我马上就下来了,一会儿开城门迎你们进来!”
城下哄堂大笑,守军不过如此,待攻下虎啸关,大业指日可成。
谢容淮没有下城楼,溜达回颛孙煦华身边,轻轻的说道:“一会儿我要走了。”
话音刚落,城门大开,鲁将军的弟弟率领一千铁骑冲向敌阵。
因鲁氏兄弟容貌十分相像,叛军一开始以为是出城受降的,好以整暇的等待这些人在道路两旁下跪行礼,恭迎他们入城。直到近前了这些人没有一点勒马的意思,甚至一个个高举起兵器,喊杀而来,顿时明白自己中计了,对方根本就不是来投降的!
还在休息的叛军军士们赶忙拾起放在地上的兵器,却仍是迟了一步,鲁小将军的人马已经杀入阵中,如一道利箭撕开叛军的咽喉。
颛孙煦华站在一面战旗后,观察城下战况。
一直以来骁勇善战的叛军,这一次竟是自乱了阵脚,一个个像软脚虾似的东倒西歪,很快被旗度将士们砍倒一大片。随后又有三千旗度将士出城迎战,奋力拼杀深入敌阵之中。
眼看着不多时己方以死伤不少,颛孙毓怒发冲冠,望向城楼,哪里还见谢容淮的身影。
其实谢容淮正趴在垛口,脑袋上盖着一块军旗,偷偷的张望战况。
“攻城!”颛孙毓举起长枪,一声怒吼冲破云霄。
叛军们慌乱地推动云梯车,冲向城楼,丝毫没觉察到出城拼杀的旗度的将士退至弓箭射程之外。
叛军汇聚于城下时,之前还胆战心惊的躲在女墙后面的旗度将士们在鲁将军的一声令下之后,精神振奋,举起军旗和兵器,将早已准备好的陶罐扔下城去。
陶罐砸在叛军身上、地上或云梯车上,碎片溅开一地,泛黄的液体随之蔓延,伴随阵阵刺鼻的气味。
“不好,是火油!”叛军中不知谁惊恐的大叫一声。
不等众叛军四散逃开,火箭密集如雨,从城上落下,遇火油随即燃起熊熊烈火,顿时惨叫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浑身是火的人痛的四处扑腾打滚,撞在同伴的身上,让同伴也遭了秧。
很快,城下陷入一片火海。
颛孙毓杀敌正酣,听见惨叫声回头一瞧那副惨状,怒火再次腾起。
今日不捉住谢容淮,他誓不为人!
、约定
“叛军连续奔驰七十里路,稍微休息之后,腿脚必定会麻木肿痛,连站立都困难,谈何作战对敌。叛军主将年轻,不懂这道理,加上我们示弱,使得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