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渡河的地方有船,通常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这一切的正常,都来得如此古怪。
萧十一郎回头,雾气若隐若现,却是不远了。
他虽未求证,但也知晓那些雾气与剑上之毒,必是同一种!
看来今夜,有人费尽心思想要让他们去死了。
冷风忽然拂面而来,雾气蔓延的速度,又快了一些!
萧十一郎道:“下水!”
两人潜入水底不久,便听得整个江面都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但好在江面宽阔,那一阵雾只飘过一半江面,便已稀薄消失。
连城璧与萧十一郎潜在水底,等待那一阵有毒的水激流而下,再上岸。
但水中忽然出现两个黑衣人,哪怕冷水阻滞,亦举剑斩向连城璧与萧十一郎。
连城璧有软剑,对上一人并不丝毫意外。
而既入水中,那些毒必然也已被水冲洗干净。萧十一郎两指夹住眼前长剑,微一用力,便将之夹断,又将那剩余半截送入杀手腹中。
而后他与连城璧才迅速浮出水面。此刻船只飘在不远处,大约是绳索被那雾气腐蚀弄断,便已顺着江水往下漂流。
两人爬上船,看着江面。
此刻前来刺杀的六名杀手皆已死去。江面上出现一阵血水,而后又很快被水流冲淡。
连城璧这才松了口气,趴在船艄,转头去看萧十一郎。
许是失血过多又浸在冰冷江水中这么久,萧十一郎已开始发抖。
连城璧握着他的手,索性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这一辈子最叫他心惊胆颤的这一夜,他会记得的。
萧十一郎依然在发抖,他已越来越冷,意识也已越来越模糊。
连城璧扶着他,往船舱中走去。他似乎问到了古怪的气味,但一时之间又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月光清冷,江面波光粼粼。但船舱中一片黑暗,连城璧便摸索着去寻火折子。
船舱之中果然有一个火折子,而后他隐约瞧见了油灯,便将之点亮。
但火光燃起之际,连城璧的脸便已僵硬铁青!
——他终于知道他闻到的是什么气味了!
映入眼中的是整整一船舱的火药!一条火线顺着他点亮的油灯,缓缓燃向地上的火药堆。
连城璧扬剑斩断火线,然火线内里竟是一条极细极韧的金丝,一剑之下非但没有斩断,更是扯得油灯一晃,连火油都泼了出来。
连城璧来不及惊恐,转身便抱起萧十一郎,破窗跃入水中。
待他整个人都埋入水中,他才听到巨大的爆炸声。江水像是被巨大的力道推向四周,极热的水流猛然击上他的脊背!
而后他只觉背上豁然一痛,终于失去了意识。
连城璧醒来时,已躺到了岸边。
他浑身都没了力气,背上也似火烧的疼痛。
他强撑着起身,不断喘息,目光却一直盯着江面。
——萧十一郎不见了!
连城璧咀嚼着这七个字,死死盯着江面,目光晦暗森冷,整颗心就如刀锋一道道割过,剁碎。
——果然是周密的刺杀!从萧十一郎出现在他房间开始,他们便已开始万劫不复。
待恢复些许气力,他再潜入水中,而后又沿着岸边来回走了许久,甚至沿着江面上□的石头走至对岸,也无法找到萧十一郎丝毫踪迹。
江面宽阔,远处一望无际的苍茫。天地寂静如斯,仿佛坟地。
因船爆炸而焦灼受伤的肌肤还在疼痛,血已渐渐止住,心亦已冷却。
他的面色愈来愈白。
而后他转身,疯狂掠向白马山庄。
正文 消失之人(三)
萧十一郎失踪已有两日。
这两日来,连城璧借用白马山庄人手不眠不休地沿着江岸搜寻,皆是无果。
大江湍急,江水片刻不停。他们找了整整两日,依旧音讯全无。
连城璧虽然没有放弃,他们却已经放弃。
而第三日,周志刚虽依然派人寻找,但所有搜寻之人,都只是四散在江边游荡罢了。
连城璧执意站在江边昔日拴船绳索的槐树之下。他怔怔凝视江面,整个人都似呆怔。
一旁白马公子正在柔声安慰他,无非是“相信萧兄是决不会有事”云云,无关痛痒地说着漂亮寒暄之话。
连城璧充耳不闻。
他似已经忘记去维持习以为常的温柔笑容,整个人都是那么冰冷,那么漠然。
事实上像连城璧这样的人,无论是否真正悲伤,都决不会将心情暴露在脸上。
但现在,他的脸上却露出近乎空洞的无望神情。
杜吟看着连城璧,心中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从小天资并不十分出众,直至后来因努力才而在年轻一代弟子中脱颖而出,得到掌门与师傅的重视。但掌门与师傅也并不是真正关系他们,而只是将他们看成振兴门派的工具。又因受他们重视,曾经派中朋友也开始巴结他,抑或与他疏远。
他记得很清楚,谢天石出事时,整个门派虽然乱了片刻,但很快又被得知再无复明希望的谢天石镇压下来。他冷静从容宣布他师傅为下任门主,冷静从容走出点苍派大么,冷静从容背对一切门中熟悉之人的漠然淡然。
那一刻杜吟豁然明白,原来很多时候原来都没有交付感情的必要。因为一旦动情,便必然会伤。
但如今他一眨不眨凝视连城璧,口中却下意识轻喃道:“他一定很担心那位萧公子。”
霍英眨了眨眼,笑道:“他但不担心那位萧公子,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一定不担心你,一点也不。”
杜吟的脸又红了。他很恨看了眼霍英,道:“你别乱说!”
霍英洒然一笑:“我就是乱说,你又能拿我怎样?”
杜吟的脸居然更红了。
他本就还是个容易脸红的少年。
他还想去反驳什么,却见树下那一袭青衣的男人缓缓站直了身子,淡道:“近日之事,诸多麻烦周兄。本少需回无垢山庄,待此事了结,定然登门拜谢。 ”
他说到最后四字,声音已是越来越冷。他也不看周志刚忽然变色的脸,再不回头转身离去。
白马山庄离无垢山庄并不远,不过一日路程。是以连城璧留下了几名护卫继续寻找萧十一郎,启程归去无垢山庄。
他坐在马车中,手中端着一杯茶,并不饮。仅是一手摩挲杯壁,动作轻柔仿佛摩挲他的情人。
萧十一郎失踪已整整两日又七个时辰。
他坐在当日坐着的位置,侧头时候,仿佛还可以瞧见萧十一郎毫无形象坐在车上,潇洒喝酒的模样。
但他也知道,眼前空无一人。萧十一郎,已下落不明,死生未卜。
连城璧咀嚼着这四个字,缓缓闭眼。
左胸钝痛,仿佛被人生生挖出一块。
连城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本就是冷静至极的人,然此刻足足用了两日又七个时辰,也冷静不下来。
萧十一郎决计没有死!
——因为当时他被江水冲上岸边,所在的位置却并非隐秘。若有人想要杀他,也十分简单。
但他却安然无恙,只是丢了萧十一郎!
是以那人目的并非是要他们死,却是要带走萧十一郎之人。是以那人也必是要萧十一郎做某些事,抑或换某些东西。
连城璧深吸一口气。
——那么,到底是谁?
那样训练有素的杀手,那样周密的计划。连城璧第一个想到的,是逍遥侯。
昔日他去西湖,行踪十分隐秘。此次归来亦然。然周志刚却得知他的消息,更甚者邀请他入住白马山庄。而后在夜里,便发生此事。
但真是逍遥侯么?
逍遥侯又为何不干脆杀了他?带走萧十一郎又是为了什么?
……若非逍遥侯,又会是谁呢?
马车忽然停下,身体还因惯性前倾。连城璧手中茶杯微晃了晃,有水渍沾染指尖。明安飞快取出帕子为递于连城璧,却不想他根本不接,反而是瞧着手中水渍,微微眯了眼。
车门外有少年开朗的声音:“在下霍英,其实在下与杜吟的此行目的,便是将镖送到姑苏林家。清晨闻连公子要回无垢山庄,在下便厚着脸皮追了上来,望能与公子同行。”
连城璧恍若未闻。
他一指沾了茶水,缓缓在桌上写下“十一”两字,微顿了顿,又写下一个“天”字。而后他用帕子拭去桌面“天”字,反而重写了个“缺”。
连城璧死死盯着这几个字,眸中晦暗莫测。
当夜听闻一首曲子,已查明乃轩辕三缺所奏。是以带走萧十一郎的人,也必是轩辕三缺!
但轩辕三缺又是否是逍遥侯手下?
——他又想要什么?
大抵是连城璧久不回答,车外霍英又道:“连公子可在里头?”
连城璧漫不经心道:“不在。”
霍英说不出话来了。
杜吟紧握了握拳头。
明安瞧了瞧连城璧脸色,道了声“走罢”,马车便在两人莫测视线里,缓缓远去。
连城璧回到山庄时,泰阿已知晓一切。他瞧着连城璧平静到近乎麻木的面色,始终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连城璧正要去书房处理有人送来拜帖,求见。
连城璧揉了揉额角,道:“去客厅。”
他到客厅时,有个少年已等着他了。他穿着普普通通的衣服,看起来也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
但他却有双明亮的眼睛。
他的眼睛比一般人都要黑,都要亮。可如果一对比萧十一郎,也不过如此。
连城璧心中说不出失落:“请柬呢?”
少年凝视着他的眼,递上一张请帖。
连城璧慢慢的接过,打开。突然之间,他那双平静到几近麻木的眼吗,骤然眯了起来!
请帖之上署名的第一个人,叫鱼吃人。这样奇怪的名字,除了“海上鲨王”,再无他人。
其后一排,也大多是熟人。
江南首富金菩萨。而后是轩辕三缺,轩辕三成。
更离谱的是,居然也还有花如玉的名字。
不过轩辕三缺与花如玉一同在列,一瞬之间也足够连城璧明白前因后果。
而后他抬起眼睛,似是一眼便将少年全部看尽,才缓缓道:“是这些人,要请本少喝酒?”
少年双眼眯了起来:“不错。”
连城璧笑了起来,念着请柬上的字:“我闻连少最爱饮茶,想来自不知美酒何味。我等特备酒一百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