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迦逽慢慢撩起车帘,声音婉转的从车内飘了出来。
“谋朝篡位是大逆之罪,我与大家都清楚。但静下心来,帝京里什么最多?”梅迦逽稍稍停顿了一下,“百姓!”
“列为将军,我们的刀剑砍向敌人时,不心软,不退缩,但对着自己国家的百姓,你们下得了手吗?西楚之战刚刚结束,北齐和南晋也在我们手里吃了亏,若此刻东淩帝京出事,他国三方合围,东淩可还能存于世?”
“我等为国征战一生,为的是什么?是保家卫国,是想东淩成天地霸主,想百姓安居乐业,若覆国因我们暴乱,可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兄弟们?”
梅迦逽说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各位将军,我梅迦逽领兵六年,无愧于心,无愧百姓,无愧大家,朝权更替在我预料之外,但你们,是东淩的将军,守护东淩百姓的希望,不管何时,你们都要将百姓的安危、东淩的存亡放在第一位,不可擅自滋事,不可兵动山河,不可陷东淩于险境。”
一声长贯万里的声音顿时响起。
“是!”
梅迦逽慢慢放下车帘,“凤凰,走吧。”
“是,小姐。”
白色马车缓缓的启动,从列阵整齐的军中朝东方闲走
去。
一袭五爪龙袍加身的东方闲端坐在金色马车中,数九寒冬,用的却是纱幔,隐隐灼灼能看见他的身影,却瞧不真切他的模样,可那份与生俱来的皇家贵气让人为之肃敬,配以他身边威仪的禁卫军仗队,帝王之姿一显无余。
白色马车与圣驾间的距离越来越短,但,在梅迦逽看来,也仅仅是距离的缩短。她从没有一刻如此清晰的感觉到她与他之间的距离,竟是如此的遥远,远到她可能花费一生都缩减不了。而现在,她更加明白,他们之间的差距,愈发大了。
德叔驾着马车,耳中听到一个极轻的声音,那道声音轻得他都快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不要停。”
于呼呼猎猎的风中,在所有人的眼底,梅迦逽的白色马车竟未在东方闲的车驾面前停留一下,绕过他,直接朝帝京的方向走去……
涅槃目不斜视的跟在梅迦逽马车边,在她心中,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会站在迦逽这边。这个女子给了她太多的震撼和美好,她每一件事都会有前因,不喜不怒不怨不悔是她的习惯,若她不停,便自有她的到底。何况到此刻,涅槃都不信黄色车驾里的,是东方闲,那样一个柔弱的男子,怎可能用半月的时间成功上位,谋朝篡位,荣登成帝。
凤凰在经过东方闲时,略略的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梅迦逽的马车,如此过去吗?小姐不担心触犯了天威吗?在众人眼中如此失礼,日后……
见梅迦逽没有停下的意思,凤凰紧跟了上去。
当白色马车从余光中消失,车马的声音渐行渐远,直至听不见时,东方闲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听着风声,轻轻的叹息。
终究是伤到她了!
这样的画面,他未必没有料到,只是却坚持想亲自经历,他以为,她会给他不一样的方式,他以为,是有意外的。却原来,她终是她,感情再深,也改不了她骨子里傲然与本性。
“回宫。”
东方闲车边的掌事公公重洄吊桑高声喊道:“皇上起驾回宫。”
无泪,是我挥遒的心疼;无言,是你隐忍的苦涩1;
东淩皇宫,乾坤大殿。
一身明黄的东方闲站在龙椅前面,龙章凤姿,君容尊耀,看着殿中一袭紫色战服挺傲如松的梅迦逽,数步距离,却从她的脸上看到一种无法言说的隔阂,两人间的陌生浓得超出他的预期。
久久的,两人都没有说话。
终于,梅迦逽出声了。
“我爹呢?湫”
“梅相大人在府中。”
“辅国将军府吧?”
东方闲双手反背在身后,一步一浅停的走下台阶,低声应道:“嗯。匆”
梅迦逽心底叹然,“请把他放出来吧。”
他定然知道自己不会在边境接他的圣旨,所以把爹请进辅国将军府,以为她为了救爹就愿意继续当‘嘉德帝’的辅国大将军吗?
东方闲站到梅迦逽的面前,目光定定的看着她,“想好了?”
想好了不要承认他?不要继续当辅国大将军了?
“嗯。”
“如果,朕不答应你呢?”
梅迦逽的心头一颤,朕!呵呵,早就听习惯的一个字,没想到从他的喉咙里发出来竟更有种君临天下无可项视的感觉。这么多年的隐忍,他等的,怕就是今日在万人面前自称一个‘朕’。
“那就灭我梅氏九族吧。”
说完,梅迦逽转身朝乾坤大殿外走去。
“逽儿!”
听到身后的呼唤,梅迦逽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心脏上被刺进一根深深的刺儿,痛得她直皱眉头。
“我想,我的七郎,已经不在了。”
“只要你想他在,他就在。”
良久之后……
“我们都知,他不在了!”
东方闲追问,“你不想知道什么吗?”
“没有必要了。”
问细了,伤的,不过是自己,她又何须再去细究他的布局,能把所有人都骗过,他的付出和努力定是常人所不能想象的,既然他如此用心,她问了,不过是显得自己愚笨不堪,何必呢?何必,让自己痛呢?
回来的路上,她想很仔细,难道举六军之兵来推翻他吗?且不说她能不能赢,便是赢了,他一定会被处死,那是她想看到的吗?可如果让她欢天喜地的看着他篡位称帝,可能吗?她是贞康年的辅国大将军,纵然对贞康帝不再认同,但她从未想过成为成为助人某产篡位的叛臣,那样的名声,她梅迦逽背不起。杀他,她做不到!恋他,亦难维系!如此,她只求家人平安,安泰民安。
“你早就怀疑了,是不是?”
“是。”
看着梅迦逽的背影,东方闲明白,很多事情,恐怕无需再多说了。她不想问,他不想说,现在他们之间,已不是解释几句苍白的言语就能化解的了。
偌大的乾坤大殿里,静得出奇。
过了许久,重洄执着净鞭从殿外走了进来,在东方闲的跟前站定,深深的弯了个腰,“启禀皇上,梅将军出宫了。”
东方闲无声的点点头。
“那要不要……”
重洄缓慢抬头看着东方闲,希望他给点明示或者暗示。
“别惊动她。”
“奴才明白。”
大殿里重新回到安静中,东方闲转身走上龙椅,一个人在椅子上坐着,看着大殿的门口,良久良久……
-
梅迦逽的白色马车走大朱雀大门前。
“德叔,停车。”
涅槃靠近梅迦逽的马车,问她,“迦逽,怎么了?”
梅迦逽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凤凰,你我姐妹多年,旁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去乾坤大殿吧。”
一诺倾情:第一美人;无泪,是我挥遒的心疼;无言,是你隐忍的苦涩1;
凤凰一惊,“小姐?”
“你知,我话不爱说两遍。他在里面。”
“小姐,我……”
梅迦逽的话音越见冷情,“你我情分已尽,不必多说。涅槃,德叔,我们走。”
“小姐。小姐。”
凤凰看着徐徐而动的马车,追了几步,看着连连不解回头向她张望的涅槃,突然发现自己有很多的话想说,却说不出口,长时间的相处下来,她真当她们是姐妹,可她有不能说出来的秘密,她不想伤害她们,甚至她觉得,就算闲王爷称帝了,她还可以留在她们身边。可,小姐她怎么就会发现她的问题呢?
走出朱雀门,涅槃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迦逽,为什么不要凤凰了?她怎么了?做错了什么?”
“涅槃,你上来。”
德叔将马车停下,涅槃跳到马车上,钻了进去,坐在梅迦逽的身边。
“迦逽,凤凰是我们的姐妹,我们不能丢下她。”
梅迦逽的眼睛慢慢的发红,哽了一下嗓子,道,“涅槃,她不是凤凰!”
单纯的涅槃一下被梅迦逽的话弄懵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怎么不是凤凰呢?她天天跟我们在一起,她就是凤凰,错不了,我认得凤凰。”
“涅槃,和我们朝夕相处的人是她没错,但她不是与我们一同长大的凤凰。”
涅槃拧了拧眉头,不太明白,既然是凤凰,那为什么又不是和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凤凰?这世上难道有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吗?很快,涅槃想到了自身的情况,她是涅槃,但她又不是涅槃。或者说,她也不是从小和梅迦逽一起长大的涅槃。如果按这个情况来说,凤凰倒极有可能真不是凤凰,但,难道她也是穿越过来的?
想到此,涅槃紧声问梅迦逽。
“迦逽,你怎么判断出她不是凤凰的?”
梅迦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惋惜之意,“涅槃,我对你们太熟悉了,熟悉到比熟悉自己还要熟悉,我怎会不知她是真是假。”
“其实……”
“迦逽,其实……”
涅槃说了两次都没将话成功说出来,第三次,她鼓足勇气,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当初的涅槃,我说过的,我说过我不是涅槃,可是没有人信我,我不是她,涅槃早在六年多前就死了,我只是借用了她的身体,是真的。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千真万确。”
梅迦逽闭上眼睛,点头。
“涅槃,我知道,我知道你也不是涅槃。我知道真的涅槃在六年前就离开了我,为了救我,她在那次从祈邙关回来时,已经死了。”
说着,梅迦逽的眼角溢出了一滴泪水,说话的声音更加悲伤。“可是你知道吗?涅槃,起码我知道涅槃什么时候离开我的;起码我明白,你对我绝无二心。可凤凰……”
梅迦逽的眼泪滑过脸庞,落在衣襟上,一滴,一滴。
“我连凤凰什么时候不在的都不知道!”
她的好姐妹,伴她长大,伴她经历风风雨雨,伴她开心或不开心,曾许诺将来要为她们找到帝京最好的婆家,看她们风风光光的出嫁,然后看她们幸福的生活,而这些,都再无法实现。
涅槃将梅迦逽抱进胸口,她太少看到迦逽哭了,不管面多多么惨烈的战场,她从流过泪。可在失去自己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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